江南的秋夜裹着潮湿的寒意,雾气如薄纱般笼罩着护城河,将两岸的垂柳染成朦胧的墨色。古桥横跨水面,斑驳的石拱上爬满青苔,桥洞下漂浮的纸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每个灯笼都用朱砂画着孩童哭脸,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水面泛起诡异的红光。
守桥老人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珠盯着河面,喉结在松弛的皮肤下滚动:“这些灯是半夜漂来的,还能听见小孩子唱歌……”他突然抓住白纾辞的衣袖,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淤泥,“就跟我九岁那年,亲眼看着村里把七个灾星扔进河里时,那些娃娃哭的调儿一模一样。他们爹娘都被指认通了白莲教,孩子就被拴了红绳沉塘,扔下去时还在唱《采莲曲》……”
白纾辞蹲在桥边,指尖蘸水轻点灯笼。纸面上的朱砂竟微微发烫,冰凉的触感中夹杂着微弱的念力波动,像是有人用血水在反复书写同一道符咒。她取出罗盘,指针竟诡异地指向自己的胸口——那是符咒残留的“引魂”之力,更诡异的是,水面倒映的灯笼影子里,哭脸的嘴角正缓缓上扬,与实物呈现完全相反的表情。灯笼骨架用的不是竹篾,而是七根指骨首尾相连,指节处还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老人说的沉塘红绳。
“这些灯笼是招魂阵的引子。”她撕下灯笼上的符纸,用火折子点燃。符纸燃烧时发出“噼啪”脆响,腾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曲成孩童身形,转瞬即逝,灰烬落在水面竟凝结成血珠,“符文残缺不全,却透着强烈的执念。有人想召回河底的孩童魂魄,却用错了方法,反倒招来了厉鬼。”她捏起血珠放在鼻尖轻嗅,腥气中混着南洋降头术特有的安息香,“这符咒的笔迹,和我在暴雨棺木案里见过的阴刻血字,笔法如出一辙,都带着左撇子的颤笔。”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涟漪,无数惨白小手从水下伸出,指甲缝里嵌着百年前的河泥,抓住灯笼拼命往下拽。白纾辞迅速甩出缚魂索缠住灯笼,桃木刀划出金光符阵,将鬼手逼退。但刀刃触及鬼手的瞬间,竟传来婴儿啼哭般的悲鸣,刀身上泛起细密的冰纹——那是魂魄被强行撕裂的征兆。桥洞深处传来的哭声越来越近,混着指甲抓挠石壁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令人牙酸的共鸣,石壁上渐渐渗出暗红液体,显露出被掩盖的刻字:“光绪七年,七月初七,七子祭河”。
“退后!”她将符纸撒向水面,符纸化作火网,照亮了桥洞深处的景象:七具孩童骸骨整齐排列在石台上,每具骸骨的脖颈都缠着红绳,脚踝处锁着锈迹斑斑的铁环,铁环上刻着相同的莲花纹。骸骨前方摆着供桌,供品早己腐烂,冬瓜生着青黑色的霉斑,切开的面却露出人形凹槽,分明是按孩童身形雕凿。中间放着个破旧的拨浪鼓,鼓面画着歪斜的笑脸,鼓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与白纾辞在血河渡魂案中见过的降头术阵眼如出一辙,其中一个生辰八字,竟和她在水牢冤魂案里发现的书生骨头上的刻字完全相同。
“这些孩子是被献祭的!”白纾辞瞳孔骤缩,注意到骸骨左手都握着半块玉佩,七块玉佩拼起来正是一朵完整的莲花,“古时为镇住水患,有人将孩童沉入河底当‘水鬼替身’,但这不是普通献祭。”她翻开布包底层的牛皮笔记本,某页贴着运河铁索案中古尸官服的残片,上面的莲花暗纹与供桌边缘的刻纹严丝合缝,“有人在收集各处的水煞怨气,拼凑一个更大的阵局。这些孩子的魂魄,被炼成了养煞的引子。”
她迅速在桥洞西角点燃艾草,又将五帝钱按五行方位嵌入石缝。当最后一枚铜钱落定,供桌上的拨浪鼓突然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鼓面上的笑脸竟渗出鲜血,在水面映出七个模糊的人影。七具骸骨缓缓站起,空洞的眼窝首首盯着白纾辞,腐烂的嘴角咧到耳根,断裂的腿骨摩擦着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那血痕在石板上组成了南洋降头术中的“聚阴阵”。
桃木刀金光暴涨,却在触及骸骨的瞬间被诡异力量弹开,刀刃上出现细密的裂纹。白纾辞咬破指尖,用血在掌心画下“破妄符”,拍向最近的骸骨。符咒生效的刹那,骸骨发出凄厉惨叫,化作一滩腥臭血水,血水渗入石缝后,竟浮现出更多孩童手印,每个手印里都嵌着半颗黑牙——那是被强行拔牙的痕迹。
其余骸骨见状扑来,白纾辞甩出捆尸绳缠住三具,又将符纸贴在供桌之上。供桌轰然炸裂,露出底下的青铜镇魂钟。钟身刻满扭曲的人脸浮雕,每个嘴巴都大张着,像是在呐喊,钟纽上挂着七缕长发,每缕长发都系着银质的莲花锁片。她奋力敲响铜钟,钟声穿透水面,震碎了所有灯笼,烛火熄灭前的刹那,她看见灯笼内侧用血写着“替死”二字,字迹与运河铁索案中铁索上的血痕完全一致。但钟声却惊醒了更深处的存在,水面开始剧烈沸腾,无数气泡翻涌,隐约浮现出一张布满裂痕的人脸,那人脸的眉心,赫然烙着和她手腕上相同的莲花印记。
“这些孩子的魂魄被困百年,执念太深,我只能暂时驱散怨气。”白纾辞擦去额头冷汗,指着河底,那里浮出更多铁环,环环相扣组成巨大的莲花图案,“必须找到他们的亲人坟茔,将骸骨合葬,才能真正超度。”她弯腰捡起半块刻有莲花纹的碎瓷片,突然发现瓷片背面用朱砂画着个罗盘,指针正指着北方——那是寒潭湖的方向。
但就在此时,水面突然浮起更多灯笼,这次每个灯笼上都写着白纾辞的生辰八字,灯笼底部坠着的不是石块,而是七枚婴儿的乳齿。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短信内容只有冰冷的两个字:“偿命”。而在桥的倒影中,一个身穿嫁衣、怀抱拨浪鼓的女人正缓缓浮现,她的脸与血河渡魂案中的红衣女子有七分相似,脖颈上缠绕着和桥洞孩童同款的红绳,绳结处嵌着七颗黑宝石,正是桥洞镇魂钟上的装饰。女人嘴角挂着扭曲的笑意,手中拨浪鼓每转动一下,水面就多出一具孩童骸骨,骸骨的脚踝都锁着刻有白纾辞生辰八字的铁环。
桥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水面下升起一座由骸骨搭成的莲台,莲台中央躺着个襁褓,襁褓上绣着和白纾辞襁褓同款的莲花纹。白纾辞突然想起师门古籍的记载:南洋邪术“百子养煞”需用一百个孩童魂魄献祭,而她正是第一百个祭品的引路人。此刻,她手腕上的莲花印记正在发烫,与莲台中央的襁褓产生了诡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