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暖意,却驱不散黄落天心头的阴霾。束灵环那冰冷坚硬的触感紧贴着尾巴根,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一只戴着宠物项圈、被涂山二当家拿捏得死死的黄鼠狼妖。
雅雅见他彻底蔫了,似乎觉得有点无趣,反而松开了禁锢,懒洋洋地坐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曲线毕露。她瞥了一眼僵在床边的黄落天(己经默默变回人形,只是脸色灰败),用一种近乎“开导”的语气说道:
“好啦好啦,板着张脸做什么?”雅雅跳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浑不在意,“不就是个小环嘛,戴着挺好看的,跟你这身金毛……呃,金发挺配的!再说了,”她语气一转,带着点理首气壮的埋怨,“谁让你上次出去玩两天都不带我!害我无聊死了!这是惩罚,懂不懂?快去给我做早饭,我饿了!”
黄落天:“……”
他看着雅雅那张理所当然、毫无愧疚甚至还有点“我是在为你着想”表情的脸,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跟她讲道理?对牛弹琴。反抗?令牌警告。他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什么?
算了……无所谓了。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麻木感涌了上来。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吧。至少……至少现在还能活着,还能在涂山有个栖身之所。他默默地站起身,没再看雅雅一眼,转身走向厨房。那背影,透着一股认命的萧索。
雅雅看着他的背影,歪了歪头,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但很快就被“早饭有着落”的喜悦冲淡了。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翻箱倒柜找零食垫肚子。
厨房里,黄落天机械地生火、淘米、切菜。动作依旧熟练麻利,只是眼神有些空洞。束灵环的存在感太强了,每一次动作都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凉的金属随着身体微微晃动。
他给雅雅做了她爱吃的鲜虾云吞面,汤底浓郁,虾仁。端上桌时,雅雅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开动,吃得呼噜作响,完全没注意到黄落天几乎没怎么动自己那份简单的清粥。
看着雅雅吃得香,黄落天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明显了。他需要透口气,需要一点……不那么“雅雅”的空间。他放下碗筷,默默起身,从蒸笼里端出一小碟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是他给自己留的,特意多做了些的桂花糯米藕糕,软糯香甜,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我出去一趟。”他声音没什么起伏。
“唔?去哪?”雅雅嘴里塞着云吞,含糊不清地问。
“账房。”黄落天言简意赅,“找容容姐。”
听到是去容容那里,雅雅似乎放心了,挥了挥手:“哦,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她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美食上。
黄落天端着那碟点心,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压抑的小院。走在涂山城清晨的街道上,阳光洒在身上,微风吹拂,尾巴根上的束灵环带来的不适感似乎被冲淡了一点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雅雅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和那该死的银环暂时驱逐出脑海。
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算盘珠子清脆而有节奏的噼啪声,如同最稳定的心跳。黄落天轻轻推门进去。
涂山容容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册。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算盘在她纤白的手指下翻飞,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只留下一片悦耳的声响。她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完全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
黄落天安静地走到书案旁,将手中那碟还温热的桂花糯米藕糕轻轻放在桌角,没有打扰她。
然而,就在碟子落下的瞬间,那噼啪作响的算盘声毫无征兆地停顿了一下。
容容的目光终于从账册上移开,精准地落在了那碟点心上。她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微微一亮,嘴角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下一秒,她非常自然地、极其顺手地就伸过手去,拈起一块藕糕,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嗯~小洛天的手艺就是好。”容容咬了一小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儿。她甚至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客套的寒暄,仿佛黄落天给她带点心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那份熟稔和不见外,与雅雅的霸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接纳”。
她一边小口吃着点心,一边顺手将旁边一摞己经初步整理好的账册推到了黄落天面前,另一只手则重新拨动起算盘,仿佛刚才的小小停顿从未发生过。
“这些是昨日北山那边的矿石交易流水,需要复核盈亏和税额。老规矩,仔细点。”容容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点心带来的满足感,却清晰地传达着任务。
看着容容那副“点心收了,活该干了”的理所当然模样,黄落天心里那点因雅雅而起的憋闷和屈辱,竟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在这里,在算盘珠子的清脆节奏里,在容容这种无需言语的“不见外”中,他找到了一种奇特的平静和归属感。束灵环的冰冷似乎也被账册的墨香和点心的甜香暂时覆盖了。
这里暂时成了他的避风港。
“是,容容姐。”黄落天应了一声,拿起账册,在旁边的矮几上坐下,熟练地摊开纸笔,很快也沉浸到了数字的海洋中。
算盘的噼啪声再次规律地响起,与他的书写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涂山特有的、充满烟火气的宁静乐章。
至于尾巴根上那个冰冷的银环?暂时……就假装忘记它吧。至少在这间充满算盘声和点心香的账房里,他可以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