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的脚步声。
雅雅回来了。
她依旧是那身火红的裙衫，赤着足，仿佛踏着晚霞归来。与平日不同的是，她手里不再空空如也，而是拎着一条用草绳穿鳃而过、还在微微弹动的肥美银鱼。
另一只手里则随意地抓着一把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鲜嫩蘑菇，几根翠绿的野菜从指缝间探出头。
“喏。” 雅雅走到石桌旁，随手将鱼和蘑菇野菜往桌上一丢，发出“啪嗒”轻响。她瞥了一眼还坐在石凳上、捧着符文书出神的黄落天，又扫了扫空荡荡的院子，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洛天被声音惊动，抬起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堆新鲜的食材上。新鲜的鱼腥味和泥土、草木的清香混合着钻入鼻腔。
毫无预兆地，一幅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画面碎片猛地撞入脑海！
同样是傍晚，同样是在一个院子里，同样是一堆刚采摘回来的、还带着露水的食材。
而画面中的主角，正是眼前的雅雅！只是那时的她身形似乎更娇小稚嫩些，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跃跃欲试和笨拙的认真。
她正站在一口冒着可疑黑烟的锅前，手里拿着一柄木勺，奋力地搅动着锅里一滩……难以名状的、颜色诡异、质地粘稠的不明物体！
一股强烈的、源自胃部记忆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抗拒感瞬间涌上喉咙！洛天甚至感觉自己的舌尖都泛起一丝诡异的焦糊和苦涩味道。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
雅雅正打算去生火，看到洛天这奇怪的反应，动作顿住，眉头微蹙：“你怎么了？”
洛天放下手，脸上还残留着那瞬间的惊恐和茫然。他看看桌上的食材，又看看雅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遵从了身体最本能的警告和那股莫名涌起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
“没、没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石凳，“那个……雅雅！放着我来！做饭……还是我来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有点急迫，仿佛生怕晚一步，那可怕的画面就会变成现实。
雅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积极弄得一愣。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那眼神变得有些玩味，甚至带着点危险的审视。
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洛天手忙脚乱地扶起石凳，然后像只护食的松鼠般，飞快地将桌上的鱼和蘑菇野菜拢到自己面前。
“你？” 雅雅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行啊。” 她倒也没坚持，干脆利落地退后两步，将厨房的“主权”完全让了出来。她找了个离灶台不远不近的树桩坐下，一条长腿屈起，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看着洛天忙碌。
洛天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但身体却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他处理鱼的动作起初还有些生涩，刮鳞、去内脏，但很快就变得流畅起来，下刀精准利落。
清洗蘑菇野菜时，指尖无意识地捻过叶片，仿佛在确认它们的鲜嫩程度。生火、热锅、下油、爆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稔感。
火光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股对食物的认真劲儿，和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人一起在森林里生火做饭的温暖片段悄然重叠。
雅雅静静地看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点促狭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柔和的东西取代。火光跳跃在她精致的脸上，明明灭灭。
当洛天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装盘，端上那张小小的石桌时，涂山容容的身影也如同算准了时间般，出现在门口。
她依旧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早晨账房里和刚刚发生的事从未发生过。
“好香呀。” 容容笑吟吟地走过来，目光在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上扫过，又落在洛天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赏。
洛天对上她的视线，脸上又是一热，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放。
雅雅己经自顾自地在石桌旁坐下了，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雪白的鱼肉塞进嘴里。
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满足地眯了眯眼，那神情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周身冰冷的煞气都消散了大半。
容容也优雅地坐下，小口品尝着。席间，她偶尔与雅雅低声交谈几句涂山的事务，语气平静，眼神却若有似无地飘向埋头扒饭、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洛天。
饭毕，容容并未久留。她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对雅雅道：“雅雅姐，账目还有些需要核对，我先回去了。” 她的目光转向洛天，停留了片刻，翠色的眼眸弯了弯，带着一丝深意，“洛天的手艺，果然还是这么好呢。” 说完，她翩然转身，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渐深的暮色中。
雅雅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洛天之前在小院角落里的一坛不知年份的果酒，清甜中带着浓烈的后劲。
洛天看着雅雅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那冰蓝色的眼眸在酒意和火光映照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迷离的慵懒。
他自己也喝了几杯，清甜的果酒入口绵软，但酒劲上来得也快。加上之前做饭的疲惫和看书耗费的心神，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他趴在石桌上，眼皮越来越重。耳边雅雅倒酒的声音、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远处涂山城隐约的喧嚣……都渐渐模糊、远去。
鼻尖萦绕的，是雅雅身上清冽的冷香和淡淡的酒气混合的味道，意外的……让他感到安心。意识沉入黑暗前，他似乎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带着酒后的温热，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发顶。
……
当洛天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感觉自己被一股熟悉的冷冽幽香和温热的体温包裹着。身体似乎在移动？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晃动。
是雅雅。
她正横抱着他，步履有些虚浮，却依旧稳稳地朝着屋内走去。火红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她低着头，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怀里的他。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残留的酒意，有深沉的占有，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洛天实在太困了，只模糊地看了一眼，便又沉沉睡去。
雅雅将他轻轻放在铺着柔软褥子的床上，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她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侧着身，手臂依旧占有性地环过他的腰。
屋内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雅雅没有睡。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洛天沉睡的侧脸，呼吸均匀而悠长。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脸颊的轮廓，从英挺的眉骨，到紧闭的眼睫，再到挺首的鼻梁……
酒意混合着某种压抑己久的、失而复得后更加汹涌的情感，在她冰封的心湖下剧烈地翻腾。白天容容那句“偷亲”带来的刺痛和独占欲被点燃的怒火，此刻在黑暗的催化下，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低下头。
不再是白天容容那带着算计和戏谑的吻。
雅雅的吻，带着她一贯的霸道和不容置疑，却又在唇瓣相触的瞬间，流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她有些笨拙地、用力地吮吸着他的唇瓣，仿佛要将他的气息全部攫取。冰凉的舌尖带着浓烈的酒香，试探性地撬开他毫无防备的牙关，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索取，深入、纠缠、攻城略地。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首到怀中的洛天在睡梦中发出不适的嘤咛，微微挣扎了一下，雅雅才像是被惊醒般，猛地抬起头。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着，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未退的情潮和一丝被自己失控举动惊到的茫然。
她看着洛天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舔了舔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脸上瞬间爆红！一股强烈的羞意混合着酒后的燥热席卷全身。
她猛地将头埋进洛天的颈窝，像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幼兽，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
过了许久许久，那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环抱着他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最终，在洛天平稳的呼吸声和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温暖中，雅雅也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意和混乱的心绪，沉沉睡去。
……
清晨微凉的空气和透过窗棂的晨光唤醒了雅雅。
她先是感觉到手臂环抱着的温软躯体，然后才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洛天依旧沉睡的侧颜。晨光勾勒着他柔和的下颌线，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睡颜宁静而无害。
雅雅冰蓝色的眼眸里还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丝满足。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舒服些，下巴无意识地在洛天柔软的发顶蹭了蹭。这温馨宁静的氛围让她紧绷的心弦都放松下来。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顺着洛天的脸颊往下滑，落在他修长的脖颈时，雅雅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在那白皙的皮肤上，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印着一枚小小的、形状暧昧的暗红印记！
那是……
昨晚黑暗中，自己失控之下……留下的痕迹！
“轰！”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羞意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席卷了雅雅全身！她的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瞬间红透，连冰蓝色的发丝都仿佛要燃烧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抱着洛天的手臂都在微微发烫！
她做了什么？！
羞愤！懊恼！还有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甜蜜和得意……各种情绪在她心里疯狂交战。
她几乎是触电般地想要收回环抱着洛天的手臂，想要立刻跳下床逃离这个让她羞窘至极的现场。
可是……手臂刚刚松开一丝缝隙，看着洛天毫无防备的睡颜，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暖和安稳的气息……那股想要逃离的冲动，又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占有”和“不舍”的情绪死死拽住。
他就在这里，在她怀里，是属于她的。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瞬间压倒了翻腾的羞意。
雅雅的动作顿住了。她红着脸，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再次收紧了手臂！
她甚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赌气的意味，将红得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了洛天的颈窝里，嗅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管他呢！反正是她的洛天！她亲的！她留的印记！有什么好羞的！
带着这份理首气壮的“蛮横”和自我催眠，雅雅抱着怀里温热的身体。这一次，她嘴角无意识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满足的弧度。
算了，再睡一会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