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蝉鸣穿透写字楼的双层玻璃，在中央空调的嗡鸣声里更显聒噪。周明攥着工牌的手心沁出薄汗，黑色西裤裤脚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动。新人入职大会的礼堂里，暗红色绒布座椅排列得整整齐齐，三十多个新面孔分散坐着，大多低着头刷手机，只有前排零星坐着几个正装革履的老员工。
“欢迎各位加入星耀集团，这里就是你们未来奋斗的家！”洪亮的声音突然炸响，周明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地中海发型、肚子圆滚滚的男人正迈着八字步走上讲台。男人胸前别着“吴德 市场总监”的金色名牌，藏青色西装在他身上绷得紧紧的，抬手时腋下己经洇出深色汗渍。
“我是你们的首属领导吴德，以后大家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吴德双手撑住讲台，肥厚的嘴唇快速翻动，“在咱们这儿，没有上下级之分，只有兄弟姐妹！”
坐在第三排的周明默默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昨天半夜，师父陆飞发来的那个APP还躺在桌面上，图标是个吐着舌头的卡通骷髅。他深吸一口气，点击图标，屏幕上立刻跳出一排选项：【音效干扰】【画面篡改】【设备劫持】。
“我们倡导弹性工作制度，年轻人嘛，就要有拼搏精神……”吴德的声音突然被一声响亮的狗吠打断。礼堂里响起零星的抽气声，周明低头憋笑，悄悄把【音效干扰】里的“土狗狂吠”换成了“电子合成音”。
“这届韭菜真嫩——”尖锐的电子音在礼堂回荡，前排一位扎着马尾的女生“噗嗤”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吴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拍打话筒：“咳咳！设备有点问题……”
周明的手指己经点向【画面篡改】。讲台上的投影仪突然闪烁，原本“企业文化宣讲”的PPT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表格——《职场黑话对照表》。“弹性工作 = 随时加班”“狼性文化 = 无偿加班”“共同成长 = 白嫖劳动力”，一行行红色加粗的文字在大屏幕上格外刺眼。
礼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新员工偷偷掏出手机拍照。吴德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扯了扯领带，强笑道：“这……这肯定是技术部的同事跟大家开的玩笑！咱们继续……”
“吴总监，”前排突然站起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戏谑的光，“我听说咱们部门上个月加班时长平均80小时，这算不算‘弹性工作’的典范啊？”男人名叫陈默，是跟着吴德三年的老员工，此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吴德的额头青筋暴起，他用力拍了下讲台：“小陈！不要在新人面前说这些误导性的话！咱们公司的晋升机制是很透明的，只要努力……”
“努力就有机会成为像吴总监这样的成功人士，对吧？”后排一个染着紫色挑染的女生突然插话。她叫林悦，面试时就因为穿搭太张扬被HR皱眉，此刻却翘着二郎腿，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座椅扶手。
礼堂里响起压抑的笑声，吴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周明趁机把手机揣回兜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师父说过，整蛊的精髓在于“见好就收”，太过火容易暴露。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新人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林悦晃到周明身边，冲他挑了挑眉：“喂，那个黑话对照表，是你搞的鬼吧？”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傻：“啊？我不知道啊。”
“得了吧，”林悦从包里掏出棒棒糖拆开，“你刚才操作手机的样子，跟我打游戏放大招一模一样。不过……干得漂亮！”她把糖纸精准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前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叫林悦，以后说不定能组队打怪。”
周明还没来得及回应，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回头，正对上吴德阴沉的脸。“周明是吧？”吴德眯起眼睛，“来我办公室一趟。”
狭小的办公室里，吴德坐在真皮老板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周明。“年轻人，刚来就想搞事情？”他转动着手中的紫砂杯，“我不管那个对照表是不是你弄的，我给你个忠告——”他突然用力把杯子砸在桌上，茶水溅出杯沿，“在我手底下做事，最好收起那些小聪明！”
周明垂眸看着地上的茶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陆飞教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整蛊不是报复，是让恶人付出代价”，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
“我明白了，吴总监。”周明抬起头时，脸上己经换上恰到好处的惶恐表情，“我就是个新人，什么都不懂，以后一定好好跟您学习。”
吴德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端起茶杯：“去吧，记得明天交一份两千字的入职感想。”
走出办公室，周明靠在消防通道的墙上大口喘气。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陆飞发来的消息：【首战告捷？】
他忍不住笑了，打开朋友圈编辑文案：“家人们谁懂啊，入职第一天就想创死老板[微笑][微笑][微笑] 配图是会议现场模糊的黑话对照表照片。刚点下发送，就看见陈默夹着文件夹从走廊那头走来。
“小心点，”陈默路过时压低声音，“吴德这人记仇得很。不过……”他嘴角上扬，“干得漂亮。”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窗户洒进来，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周明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攥紧了口袋里的手机。这场和职场PUA的 battle，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