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死死攥着手机,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冰凉泛白,仿佛那不是一部通讯工具,而是她刚刚从深渊边缘抢回来的、唯一能证明她经历过什么的信物。屏幕上,那张泛黄的线索图安静地躺在层层加密的文件夹深处,像一颗沉默的种子,也像一枚冰冷的炸弹。
“呼……”她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冰冷恨意和劫后余生的混乱感强行压下去。目光重新聚焦在书桌上摊开的《海外流失中国文物精粹》。那只商代青铜方罍的图片在晨光下泛着铜版纸特有的光泽。
【真品…气运值:中等…】
刚才那种奇异的感知再次浮现,清晰无比。她移开目光,看向桌角一只普通的陶瓷马克杯。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她能“感知”到杯壁的均匀厚度,釉面光滑但缺乏底蕴,是现代工业流水线的产物,没有任何历史沉淀的气息。那种淡金色的文字虚影并未出现。
“初级鉴宝之眼……”林溪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杯壁。这能力,是真的。它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物品“本质”的门。这发现带来的冲击,稍稍冲淡了心底翻腾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兴奋。
就在这时——
笃笃笃!
宿舍门被轻轻敲响,节奏熟悉而轻快。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厌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这个敲门声……太熟悉了!
“小溪?醒了吗?给你带了早餐!”门外,传来陈锋那刻意放柔、带着磁性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仿佛能融化所有防备。
恶魔的低语!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前世,正是这温柔的声音,一点点瓦解了她的防线,将她引向深渊!她几乎能想象出门外那张英俊脸上此刻挂着的、无懈可击的深情面具!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上心脏!她下意识地想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想冲过去狠狠砸烂那张虚伪的脸!
不行!
林溪!冷静!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尖锐的疼痛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熄了那失控的怒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努力挤出一点刚睡醒的、略带迷糊的表情。
“醒了……稍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刻意的困倦感,慢慢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陈锋一手拎着印有学校食堂标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包子,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清晨的阳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色休闲裤,干净清爽,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整个人散发着阳光大男孩般的吸引力。
“就知道你肯定没吃早饭,”陈锋自然地走进宿舍,将早餐放在林溪的书桌上,目光扫过摊开的图册,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又熬夜看书了?脸色这么差。”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想去揉林溪有些凌乱的头发。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林溪头顶的瞬间——
【初级鉴宝之眼,被动触发!】
冰冷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林溪脑海深处响起!根本不需要她主动去“看”!
那股熟悉的清凉气流瞬间涌入双眼!林溪的视野仿佛被瞬间拉近、聚焦,如同装上了一个无形的放大镜!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精准地落在了陈锋抬起的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款式简约、表盘干净、泛着低调金属光泽的腕表。表带是深棕色的皮质,看起来颇有质感。
然而,在“鉴宝之眼”的视野下,一切伪装瞬间被剥开!
**材质:** 那看似金属光泽的表壳,在微观层面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廉价合金特有的“粉”感和颗粒感!缺乏真正高级金属(如精钢或贵金属)那种内敛、致密、温润的光泽。表盘上的刻度和指针,边缘处理粗糙,带着细微的毛刺,绝非瑞士机芯应有的精密感!
年代感: 气息崭新而空洞!没有经过岁月沉淀的温润包浆,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高级腕表那种精密机械运转带来的、独特的“时间韵律感”。整块表散发着一股刻意模仿的、工业流水线的“新”气,如同一个披着华服的塑料模特。
价值波动:那行代表“气运值”的淡金色文字虚影,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边缘模糊不清,剧烈地、不稳定地波动着:【伪造品!低劣仿制!价值趋近于零!】
真伪判定(首觉):【假!A货!】——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强烈否定和蔑视意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林溪的意识!
轰!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林溪的脚底首冲天灵盖!比深海的海水更冷!比死亡的绝望更甚!
假的!
这块表是假的!
前世,陈锋就是戴着这块表,在她面前扮演着家境优渥、品味不俗的“精英男友”!他用这块假表,配合着他精心营造的气质和温柔陷阱,成功地在她心中树立起可靠、值得信赖的形象!他曾“不经意”地提起,这块表是他父亲送他的大学毕业礼物,价值不菲,象征着他的未来和责任……
全是谎言!
从头到尾,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块假表,连同他这个人,都是彻头彻尾的赝品!
巨大的讽刺感和一种被愚弄到极致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林溪胸中奔涌!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表情的扭曲!前世那些被他温柔话语打动的瞬间,那些因为这块“象征性”的礼物而对他产生的信赖和依赖……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嘲弄!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
陈锋的手悬在半空,林溪那瞬间僵硬的反应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厌恶?)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和审视,但很快被更深的温柔覆盖。
“怎么了小溪?发什么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顺势拿起桌上的豆浆,插好吸管,体贴地递到林溪面前,声音依旧柔和,“喏,你最喜欢的甜豆浆,趁热喝。看你这小脸白的,肯定又低血糖了。”
豆浆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带着熟悉的甜香气息。这在前世曾让她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的举动,此刻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手腕上!
林溪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她不能暴露!绝对不能!现在撕破脸,只会打草惊蛇!她需要时间!需要力量!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汹涌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计。她伸手接过豆浆,指尖刻意避开了陈锋的手指,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虚弱和心不在焉:“没……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还没缓过来。”
“噩梦?”陈锋关切地凑近一步,带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刻意挑选的古龙水味道,“梦见什么了?跟我说说?”
他的靠近让林溪浑身汗毛倒竖!那熟悉的气息此刻如同毒药!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避开他的靠近,低头吸了一口温热的豆浆。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记不清了……”她含糊地说,目光落在陈锋的手腕上,那块假表在晨光下反射着廉价的金属光泽。她强迫自己用一种带着点困惑和好奇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咦,锋哥,你这块表……看着挺新的,以前没见你戴过?”
问出这句话时,林溪的心跳如擂鼓!她在试探!用这双刚刚被赋予的、能看穿虚妄的眼睛,去试探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陈锋的眼底,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慌乱和警惕,如同受惊的毒蛇般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下意识地将手腕往回收了收,随即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宠溺的笑容:“哦,这个啊。我爸前几天寄来的,说是他以前戴过的旧表,让我戴着玩玩。老古董了,走时都不太准了。”他轻描淡写地解释着,语气自然流畅,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谎言!】
【气息波动异常!】
【价值判定:伪造品!】
冰冷清晰的提示意念,如同重锤再次敲打在林溪的意识上!鉴宝之眼不仅看穿了表的假,更从陈锋那细微的气息波动和眼神闪烁中,近乎本能地判断出了他在说谎!
老古董?走时不准?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为这块假表披上一层“怀旧”、“低调”的外衣!
林溪低下头,又喝了一口豆浆,借此掩饰自己眼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冰冷怒火和巨大的讽刺。她的指尖在纸杯上用力到发白。
“是吗?看着挺有质感的。”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你喜欢?”陈锋似乎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起来,带着点“你喜欢就好”的意味,“下次让我爸再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女孩子戴的款式。”
下次?
没有下次了!
林溪在心中无声地冷笑。这一次,她会亲手撕碎这所有虚伪的画皮!用这双能看透虚妄的眼睛,一点一点,将他和他那恶毒的帮凶,拖入他们应得的地狱!
宿舍的门再次被推开,苏雅那张画着精致淡妆、笑容甜美的脸探了进来,打破了这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的诡异氛围。
“哎呀,锋哥果然在这里!我就猜你给小溪送温暖来了!”苏雅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她一贯的亲昵和自来熟,像只欢快的小鸟飞了进来,极其自然地挽住了林溪空着的那只胳膊,“小溪,你没事吧?晓晓说你早上叫得可吓人了,做噩梦啦?”
林溪的身体在她触碰到的瞬间,再次僵硬如铁!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爬过肌肤的恶心感瞬间传遍全身!她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猛地甩开她的冲动!
苏雅手腕上,那条崭新的钻石手链,在晨光下折射着冰冷刺眼的光芒,如同无数根淬毒的银针,狠狠扎进林溪的眼底!
那光芒,和邮轮上她炫耀时折射的光,一模一样!
【初级鉴宝之眼,被动触发!】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条手链上!
材质:所谓的“钻石”,在微观视野下,呈现出一种过于完美的、缺乏天然晶体独特包裹体和火彩的呆板光泽!切割面边缘锐利得不自然,闪烁着廉价的、类似玻璃的强反光!金属链扣部分,看似白金,实则透着一股锌合金特有的、轻飘的“粉”感和廉价感!
年代感: 气息崭新刺眼!毫无珠宝应有的温润与沉淀,只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流水线产品的工业气息!
价值波动:淡金色文字剧烈波动:【人造锆石!廉价合金!价值极低!】
真伪判定(首觉):【假!低劣饰品!】——冰冷无情的判定,如同最终的宣判!
假的!又是假的!
这条手链,就是陈锋用那张伪造的拍卖凭证骗来的“赃款”买的!是踩在她尸骨上的第一份“战利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瞬间将林溪淹没。她看着身边这两个言笑晏晏、一个递着“温暖”早餐、一个挽着她手臂表示“关心”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首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诡异和扭曲。
他们戴着假表,戴着假首饰,说着假话,演着假戏。
而她,却拥有了一双能看穿一切虚假的眼睛!
“没……没什么,”林溪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就是……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到……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走了。”
她说完,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陈锋手腕上的假表,又掠过苏雅腕间的假手链,最后落在自己手中那杯温热的、泛着虚假甜香的豆浆上。
眼底深处,一片冰冷死寂,再无波澜。只有灵魂深处那枚金色的印记,在无声地、坚定地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