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晚身上,等待着他将如何破解丞相李斯布下的“三忧”困局。
林晚清了清嗓子,从容不迫地开口。
“针对丞相的第一忧,成本之虑。臣以为,解法有二,一为‘开源’,二为‘节流’。”
“何为开源?”嬴政饶有兴致地问。
“开源者,非是增加百姓赋税,而是创造新的财富。”林晚朗声说道。
“技术院所产,不仅有农具,亦有他物。譬如,我院己能烧制出比市面上更通透、更精美的琉璃器。此物,若卖与国内富户,乃至通过商路,远销西域、月氏诸国,其利百倍!足以弥补农具之亏空。”
“再譬如,我院改良之纺车,可织出更细密、更柔软的布匹。此等‘贡品’级布料,其价值几何?足以让天下豪商,趋之若鹜。以奢侈品之暴利,反哺民生之所需,此为开源之一道。”
这番话,让殿中百官,尤其是主管财政的治粟内史,眼睛都亮了。
他们从未想过,这些“奇技淫巧”,竟然还能成为国家创收的工具!
“那何为节流?”李斯追问道。
“节流者,在于改变生产方式。”林晚看向李斯。
“丞相只知新犁造价高,却未曾想,当我们的生产规模扩大十倍、百倍之时,其单位成本,将会降至何等低廉的程度?”
“水力锻锤,日夜不休;流水作业,分工明确。一个工匠,只负责一道工序,其熟练度将远胜于从前。届时,一柄曲辕犁的成本,或许只比旧犁,高出一成,甚至更低。此为节流之道。”
林晚的“开源节流”之说,逻辑清晰,数据翔实(虽然是预估),完美地回应了李斯的成本之忧。
接着,他话锋一转,继续道:“针对丞相的第二忧,推行之难。臣以为,解法在于‘试点’与‘激励’。”
“大秦疆域虽广,但我们不必一蹴而就。”林晚的目光,投向了墙上的地图,“臣恳请陛下,允准臣与长公子,择一郡一县,作为新政‘试点’。例如,可择关中之内,土地肥沃、交通便利之上林县。”
“在上林县内,我们将推行一整套的配套政策:由官府提供农具租借,派技术员下乡指导堆肥,对采用新法且获得增产的农户,给予粮食或税收奖励。待试点成功,取得经验,再以点带面,逐步向全国推广。如此,则稳扎稳打,可避免因急功近利而引发的民怨。”
“试点”这个词,对秦朝君臣来说,是陌生的。
但其“先在一处试行,成功再推广”的思路,他们却能立刻理解。
这是一种极为稳妥、务实的策略,大大降低了改革的风险。
李斯的眉头,舒展了许多。
林晚没有停顿,声音越发激昂:“最后,针对丞相的第三忧,也是最核心的一忧——对现有工匠体系之冲击。臣以为,解法在于‘转化’与‘升级’。”
“官府兴办大工坊,的确会淘汰掉那些落后、分散的小作坊。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非人力所能阻挡。但,与其让其自生自灭,引发动荡,不如由我们主动去引导他们,完成产业的升级。”
“如何升级?”这一次,是扶苏忍不住开口问了。
“我们可以设立‘工匠总会’。”林晚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由官府牵头,将所有在册的工匠,纳入统一管理。对于那些因新技术而失业的工匠,我们不应抛弃,而应为他们提供免费的培训。”
“让他们学习如何操作新式机器,如何看懂图纸,如何成为新时代流水线上的一名合格产业工人。甚至,对于其中有天赋者,可以选入技术院深造,让他们从一个简单的手艺人,转变为一个懂原理、能创新的技术人才!”
“旧的饭碗没了,我们给他们一个新的、更大的、更稳固的饭碗!如此,非但不会激起民变,反而能将天下工匠之心,尽数归于朝廷!此,方为万全之策!”
林晚的“三策”,如三记重锤,一锤比一锤响,一锤比一锤更震撼人心。
从“开源节流”的经济账,到“试点激励”的政治手腕,再到“转化升级”的社会构想。
他不仅解决了李斯提出的问题,更是为所有人,描绘出了一幅从技术革新,到产业革命,再到社会转型的宏伟蓝图!
整个大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晚这套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充满前瞻性的改革方案,给彻底镇住了。
李斯站在殿中,神情复杂。
他有心反驳,却发现对方的每一条对策,都精准地打在了他的顾虑之上,并且给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更优的解决方案。
他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输在口才,而是输在了眼界和格局。
许久,嬴政那威严而又带着一丝激动颤抖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好!好一个三策定乾坤!”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走下台阶,亲自来到林晚面前。
“林太-傅,你之才,胜于商君,不愧为帝师!”
这是何等崇高的评价!
嬴政转过身,面对百官,声音如洪钟大吕,一锤定音:
“朕,准你所奏!即刻起,以上林县为新政试点。命长公子扶苏为新政督造,总领其事。林太傅从旁参赞。丞相李斯,负责统筹协调。国库拨付专款五十万钱,良田五千亩,以为启动之用。”
“朕,要亲眼看到,你口中的那个新世界,在我大秦的土地上,变成现实!”
“臣(儿臣),遵旨!”林晚与扶苏,齐声应答,声音响彻云霄。
一场决定大秦未来国运的深刻变革,就在这新年大朝之上,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