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官坊的成功投产,如同一剂强心针,让整个新政试点,都充满了乐观的气氛。
曲辕犁的生产效率,远超预期。
短短半个月,就有近千柄成品,源源不断地从流水线上下来,堆满了仓库。
然而,就在扶苏准备按照计划,开始向第一批“科技示范户”和那些主动申报田亩的乡绅,进行租售时,一个新的,也是他从未预料到的问题,出现了。
这天,县令王楷和几个乡绅代表,一脸愁容地找到了扶苏。
为首的,依然是田安。
“公子。”田安拱了拱手,面露难色。
“有个情况,草民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老先生但说无妨。”扶-苏示意他们坐下。
“是这样。”田安叹了口气。
“官坊的新犁,是好东西,这我们都知道。可是……现在县里的几家大铁匠铺,却联合起来,闹意见了。”
“哦?”扶苏眉头一挑。
“他们闹什么意见?”
王楷接过话头,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农户们修补、添置农具的高峰期,也是铁匠铺生意最好的时候。可今年,因为大家都在等着官坊的新犁,那些铁匠铺的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
“为首的,是城西的‘张氏铁行’。这张家,世代打铁,是上林县最大的铁器商,县里一半的铁匠,都出自他家,或是靠他家吃饭。如今,官坊一出,等于是断了他们的活路。昨日,那张氏铁行的当家张猛,就带着一群铁匠,堵在了县寺门口,说……说官府与民争利,不给他们活路。”
扶苏听明白了。
这是新技术,对旧有产业的第一次正面冲击。
也是一个他曾经和老师讨论过,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首接的问题。
“那张猛,还说了什么?”扶苏问道。
“他还说……”王楷的脸色有些尴尬。
“他还说,官坊的犁,虽然造得快,但都是些生手学徒做的,中看不中用。而他们张家的犁,都是祖传手艺,千锤百炼,虽然慢,但结实耐用。他要……他要和官坊的犁,比一比质量。”
“比质量?”扶-苏笑了。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最不怕的,就是比质量。
经过“质量管理体系”打造出来的标准化产品,岂是那些凭经验、凭手感的家庭作坊能比的?
“他还提出了一个很……很刁钻的条件。”田安补充道。
“他说,光比犁地快慢不算本事。要比,就比谁的犁,更能经受住考验。他提议,双方各出十柄犁,去县北那片乱石滩上,进行‘极限耕作’。谁的犁先损坏,谁就算输。输的一方,就要当众承认,自家的东西是劣品,并且……永远退出上林县的农具市场。”
这条件,够狠,也够毒。
乱石滩,那根本不是耕地,而是遍布碎石和树根的荒地。在那里耕作,对犁的损耗是巨大的。
张猛的算盘,打得很精。
在他看来,官坊那些流水线上下来的“速成品”,看着光鲜,但内里的韧性和强度,肯定不如他家那种用传统“百炼钢”技法,反复折叠锻打出来的“精品”。
在正常的田地里,或许看不出差别。
但一到乱石滩那种地方,优劣立判。
他这是想用自己最擅长的“质量”,来攻击官坊最可能存在的“软肋”。
一旦官坊输了,不仅是名声扫地,更会动摇百姓对新犁的信心。
到时候,他张氏铁行,就能重新夺回市场。
“公子,此事不可应啊!”王楷急道。
“那张猛,是有备而来。我听说,他为了这次比试,己经闭门数日,亲手打造了十柄‘精钢犁’,耗费不菲。我们官坊的犁,虽然造得快,但毕竟是量产之物,万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扶苏却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是一次挑战,但更是一次机遇。
如果他避而不战,就会正中对方下怀,坐实了“心虚”的罪名。
那张猛,就可以到处宣扬,官坊的犁,是“样子货”,不敢接受考验。
而如果他应战,并且赢了……
那效果,将比任何的宣传和推广,都更加震撼,更加有说服力!
他要用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彻底击垮所有旧势力的幻想,为新技术的推广,扫清最后的障碍。
“好。”扶-苏站起身,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孤,应战了。”
“公子,三思啊!”王楷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扶苏一摆手,语气坚定。
“传我的话出去。三日后,就在县北乱石滩,我上林官坊,愿与张氏铁行,一较高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告诉那张猛。此次比试,孤,会亲自为官坊执犁。”
什么?!
长公子,要亲自下场,去那乱石滩上,扶犁耕地?!
王楷、田安等人,全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