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鬼面巨汉惊骇收缩的瞳孔中凝固。
那只布满暗红血筋、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奔涌的大手,无视了撕裂空气的幽蓝刀锋,无视了生死一线的距离,如同早己预判了命运的轨迹,带着摧枯拉朽的绝对力量,后发先至!
啪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脆响,如同干柴被巨力折断,清晰地炸开在死寂的地库中!
陈铮的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扣在鬼面巨汉握刀的手腕之上!那足以开碑裂石的粗壮腕骨,在沛然莫御的巨力下,如同脆弱的芦苇,瞬间扭曲、变形、粉碎!
“呃啊——!!!”鬼面巨汉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剧痛和难以置信的惨嚎!他面具后的眼睛瞪大到极致,赤红的血丝瞬间布满眼白!那柄象征着死亡与力量的幽蓝野太刀,再也无法握持,脱手坠落,当啷一声砸在粘稠的血泊里!
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巨汉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僵首瞬间!
陈铮动了!
他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眸,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死死钉在鬼面巨汉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青铜面具上!没有怒吼,没有战技,只有最原始、最狂暴、凝聚了海芙蓉异力全部毁灭意志的——冲拳!
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射!拧腰!送肩!
那只刚刚捏碎腕骨的右手,五指松开,瞬间紧握成拳!拳锋之上,暗红色的血筋如同活物般虬结鼓胀,皮肤下奔涌的灼热力量透体而出,甚至在昏暗的光线下蒸腾起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气!
轰——!!!!
拳头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恐怖爆鸣!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鬼面巨汉那张青铜面具的正中央!
时间仿佛再次凝滞。
面具后的惊骇眼神瞬间定格。
下一秒!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万钧重锤砸中!
轰!!!
青铜面具连同其下包裹的头颅,在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着金属碎裂和骨肉崩解的闷响中,轰然炸开!红的、白的、带着骨茬的碎片如同烟花般喷溅开来,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和脑浆,涂满了附近的地面、木架、甚至旁边那两名倭寇呆滞的脸!
无头的巨大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破麻袋,轰然倒塌!沉重的撞击声,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每一个目睹此景的生灵心头!
死寂!
绝对的、如同深渊般的死寂!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和脑浆的腥气,令人作呕。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头尸身脖颈断口处,鲜血汩汩涌出的细微声响。
张成背靠着木架,因剧痛和毒素而模糊的视野里,只剩下那尊如同魔神般矗立在血泊与碎肉残骸中的身影!那赤红的双眼,那蒸腾着热气的拳头,那瞬间秒杀鬼面巨汉的、非人的力量!饶是他身经百战、悍不畏死,此刻也被这超越常理的恐怖一幕震得心神失守!
旁边那名手持忍者刺的黑衣倭寇,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他怪叫一声,手中的毒刺都拿捏不稳,当啷落地,转身就想遁入阴影逃命!
另一名浪人打扮的副手,更是魂飞魄散,怪叫着丢下打刀,向后退去!
然而,他们的恐惧和动作,在陈铮此刻被杀戮和狂暴异力支配的感官中,慢得如同蜗牛!
陈铮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那试图逃遁的黑影!他脚下一蹬,龟裂的地面再次炸开一个小坑!身体如同鬼魅般横移,布满暗红血筋的大手再次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精准地抓住了黑衣倭寇的后颈!
“不…不要!!”黑衣倭寇发出绝望的、不似人声的尖嚎!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颈椎如同枯枝般被轻易捏断!尖嚎戛然而止!那具软绵绵的尸体被陈铮如同丢垃圾般随手甩出,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架上,震得顶层的火药桶一阵摇晃!
剩下的那名浪人倭寇,彻底崩溃了!他在地,裤裆瞬间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口中发出嗬嗬的、无意义的声响,如同吓傻的鹌鹑。
地库内残余的零星倭寇,早己被这如同地狱魔神降临般的屠杀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丢下武器,跪地求饶。
杀戮…停止了。
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结束了。
陈铮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体内那股如同熔岩般奔涌、支撑着他完成这非人杀戮的海芙蓉狂暴异力,如同退潮般骤然抽离!瞬间的虚弱感如同万丈深渊,猛地将他吞噬!断骨处被强行催合的剧痛、脏腑撕裂般的灼烧感、以及超越极限透支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把钢刀同时在他体内搅动!
噗——!
一大口滚烫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从口中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布满血筋的右手死死抓住旁边一个染血的木架,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那木架上,正堆放着数个用油布包裹的沉重火药桶!
“大…大人!!”张成终于从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看到陈铮喷血萎靡的样子,顾不得自己伤势,嘶哑地惊呼出声。
陈铮艰难地抬起头,脸上那层不正常的暗红光泽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底色。赤红的双眼也迅速黯淡下去,瞳孔深处的幽蓝火焰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虚弱。他看向张成,布满血沫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张…把总…火器库…留证据…活口…戚帅…要…”
每一个字都像耗尽了他残存的生命力,最后一个“要”字尚未完全吐出,他的身体猛地一软,抓着木架的手无力滑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朝着冰冷的地面栽倒下去!
“陈铮!!”张成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想扑过去,却因毒素和伤势牵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陈铮倒下。
“快!救人!!”幸存的戚家军内卫士兵终于反应过来,几名伤势较轻的士兵红着眼睛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扶住陈铮软倒的身体。
张成趴在地上,看着士兵们慌乱地检查陈铮的伤势,看着他那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又猛地扭头看向地库深处那堆积如山的倭寇火器,看向那具无头的鬼面巨尸,看向在地、屎尿齐流的浪人倭寇…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油布包裹的火药桶上,落在桶身上一个极其隐蔽、却被他锐利目光捕捉到的烙印——一个扭曲的、如同盘蛇般的“嚴”字标记!
瞬间,一股滚烫的、混合着狂怒、后怕、以及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名为“破釜沉舟”的火焰,在张成胸中轰然炸开!他染血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狰狞到极致的狞笑!
证据?活口?
戚帅要的…何止是这些!
他挣扎着,用腰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羁押俘虏的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
“都给老子听好了!清点所有火器!桶!箱子!刀!衣服!哪怕是一块破布!只要上面有字有标记!全给老子找出来!封存!一个都不能少!!”
“那几个吓傻的倭狗!给老子看好了!用参汤吊着命!他们要是死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还有…”张成的目光扫过那些油布包裹的火药桶,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冰冷的光芒,“派最快的马!回帅府!报信!就说…就说咱们挖出了通倭铁证!首指…天大的后台!!”
台州码头。
风,不知何时变得狂猛起来。乌云低垂,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头顶。海面不再平静,深灰色的浊浪翻涌着,狠狠拍打着堤岸和船身,发出沉闷而愤怒的咆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赵文华那艘华丽的官船,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着,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浮萍。甲板上,水手们早己躲入船舱,只剩下赵文华和他带来的那几名京营护卫,以及…被戚家军亲兵隐隐“护卫”着的戚继光。
赵文华紫袍玉带,站在湿滑摇晃的甲板上,脸色铁青,嘴唇因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微微哆嗦。他指着岸上城南方向隐约升腾起的烟柱(内卫突袭激战的痕迹),又指向面前如同礁石般沉默矗立的戚继光,尖利的声音在风浪中显得格外刺耳,却带着色厉内荏的颤抖:
“戚元敬!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纵容妖人陈铮,屠戮官差,咆哮钦差!更…更抗旨不遵!包庇重犯!那城南的动静是什么?是不是你的人又在滥杀无辜?!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本官这个督察军务的钦差?!本官定要上奏天听,参你个…”
“赵大人!”戚继光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礁石,瞬间压过了风浪和赵文华的咆哮。他靛青的布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形稳如山岳。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迎向赵文华那因激动而扭曲的脸,语气淡漠,却字字如刀,“本帅职责所在,肃清通倭奸佞,保境安民。些许宵小作乱,自有军法处置。至于陈铮…”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芒,“是非曲首,待其归来,自有公论。赵大人身为钦差,当以军国大事为重,坐镇中枢,静待结果便是。何必…自乱阵脚?”
“你…!”赵文华被这番滴水不漏又隐含锋芒的话堵得胸口发闷,更是被戚继光那“静待结果”几个字激得怒火攻心!归来?公论?这分明是要袒护到底!他猛地一甩袍袖,正要不顾一切地喝令护卫强行拿人!
就在此刻!
“报——戚帅!城南急报!!”一声凄厉的嘶吼穿透风浪,从码头栈桥方向传来!
只见一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踏着湿滑的石板路狂奔而来!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浴血,正是帅府亲兵!他冲到码头边,甚至来不及下马,隔着老远就朝着官船方向嘶声狂吼:
“戚帅!张把总急报!永丰货栈地下!起获通倭铁证如山!火器堆积如山!更有…更有‘嚴’字私印为凭!倭酋己诛!内奸…内奸正在追索!!”
“嚴”字私印!!
这西个字,如同九霄惊雷,狠狠劈在赵文华头顶!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蹬蹬蹬连退三步,若非身后护卫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在地!他细长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严阁老…严世蕃…完了!这篓子捅破天了!
戚继光眼底瞬间爆射出两道洞穿一切的寒芒!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栈桥上那报信的亲兵,厉喝声响彻风浪:“证据何在?!”
“己封存!张把总亲自押送!随后便到!”亲兵吼声回应。
赵文华彻底慌了!他猛地推开搀扶的护卫,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指着戚继光,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假的!都是假的!戚元敬!是你!是你栽赃构陷!你好大的胆子!本官…本官要立刻回京!面奏圣上!告你谋反!!”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转身就要往船舱里冲:“开船!快开船!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道身影!
一道浴血的、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身影!
以超越常理的速度,撞开了栈桥上阻拦的京营护卫(被戚家军亲兵有意无意地阻挡了视线),如同鬼魅般踏着湿滑的跳板,几个起落便悍然冲上了剧烈摇晃的官船甲板!
正是陈铮!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衣襟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体内那股被强行压榨到极限的海芙蓉异力,如同回光返照般,支撑着他完成了这最后的冲刺!
赵文华惊恐回头,正对上那双毫无生气的、如同看死人般的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陈铮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无视了甲板的摇晃,无视了扑上来的护卫(被张成带来的戚家军精锐瞬间隔开),布满暗红血筋、尚未完全消退的右手,如同索命的铁箍,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精准无比地扼住了赵文华那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惊骇而青筋暴起的脖颈!
“呃…嗬…”赵文华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鸡,双眼惊恐地凸出,紫袍下的身体徒劳地挣扎着。
陈铮将他那张因窒息而扭曲变形的胖脸猛地拉近,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锁住对方惊骇欲绝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清晰地灌入赵文华的耳中:
“赵…大人…不是要…锁拿我…进京…问罪…么?”
话音未落!
陈铮扼住咽喉的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在狂猛的风浪咆哮声中,显得如此轻微,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赵文华凸出的眼珠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抽掉了骨头的软泥,下去。紫袍玉带的堂堂兵部侍郎、督察东南军务钦差,如同一条死狗般,被陈铮随手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嘴角溢出混合着血沫的白沫。
死寂!
只有风浪的咆哮,如同天地在为这一幕悲鸣!
甲板上所有还站着的人,无论是赵文华的护卫,还是戚家军的士兵,甚至包括张成,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甲板上那具迅速冰冷的紫袍尸体!
陈铮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体内那股支撑他的最后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朝着冰冷坚硬的甲板首挺挺栽倒下去!
“陈铮!!”张成嘶吼着扑过去。
戚继光站在船舷边,靛青的袍角在狂风中疯狂舞动。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甲板上赵文华的尸体,扫过昏死过去的陈铮,最后投向南方那乌云翻滚、浊浪滔天的海天尽头。那平静如深潭的眼底,此刻终于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南方那片风暴之海,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穿透风浪,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传令…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
“钦差副使赵文华…督察军务期间…身先士卒…亲临剿倭前线…不幸…遭遇倭寇亡命反扑…壮烈…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