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如同凝固沥青般的黑暗，包裹着李长天。
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一种灵魂被剥离肉体、在虚无中无尽沉沦的失重感。
意识像是被投入了冰海深处的破船，在死寂和刺骨的寒冷中缓慢解体。
“呃…”
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喉咙里却只有气流摩擦的嘶嘶声。
身体仿佛不存在了，只剩下左眼位置那团如同恒星坍缩般的剧痛核心，提醒着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议会大厅…墨汁般的能量…非人的虚影…刘焉然爆发的银光…还有…他自己那只强行睁开、射出暗金光束、最终被彻底烧毁的眼睛…
失败了吗？还是…成功了？
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了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能量波动扫描过他的意识。
滴滴…滴滴…
仪器平稳的电子音由远及近，如同从深海浮上水面。
意识艰难地凝聚，触感如同生锈的齿轮，咔哒咔哒地重新啮合。
冰冷的凝胶包裹感，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尤其是左眼，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
“醒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
是刘焉然。
李长天费力地、一点点掀开唯一还能控制的右眼皮。
视野模糊，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能勉强分辨出医疗舱纯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环形灯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刘焉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依旧是那身黑色作战服，只是肩头破损处被简单处理过，缠着绷带。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最让李长天心头一紧的是，她那双曾经锐利如刀、冰封般冷静的眸子，此刻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后怕…和一丝深藏的茫然。
她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冰冷坚硬的外壳在勉强支撑。
她的左手手腕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绷带边缘隐约可见干涸的血迹和…破碎的银色金属残片？
是那块莲花怀表？！它碎了？！
“刘…组长…” 李长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你…还好吗？议会…”
“议会大厅污染源被暂时压制，核心虚影被击溃，精神污染扩散中止。”
刘焉然打断他，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一份冰冷的战报，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层损失惨重。K先生、科学院副院长…等十七人，确认在污染爆发和规则反噬中…当场死亡。重伤失去意识者…九人。幸存者…包括我在内，不足五人。”
十七人死亡！九人重伤！幸存不足五人！
李长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医生的手段…太狠了！
这几乎是一锅端了烛龙的大脑！而且…
“林医生…” 李长天艰难地问。
“林玥博士…”
刘焉然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更加冰冷晦暗，
“在污染爆发核心区域。初步判定…她体内被深度植入的‘静默之种’母体被强行激活，成为主要污染源和降临载体之一…在…在我的密钥攻击和穹顶爆炸冲击下…湮灭。尸骨无存。”
湮灭…尸骨无存…
李长天沉默了。
那个每天给他扎针、记录数据、体内埋着“人形核弹”的医生…就这么没了？
是解脱？
还是医生计划中的弃子？
“赵明轩呢？”
他想起那个被他废掉的纨绔。
“B7区静思回廊发现。体内规则寄生陷阱‘傲慢之缚’被外力强行破坏，导致精神反噬重创，目前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
刘焉然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长天，带着审视，
“现场残留极其微弱的、无法识别的规则扰动痕迹…和你左眼最后爆发的能量特征…高度吻合。”
李长天心头一跳，右眼视线下意识地避开刘焉然的目光。
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解释。”
刘焉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我…”
李长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脑飞速运转。说真话？说他有
“真视之眼”能看穿陷阱？说胖子搞来的情报？说他是去“救债主”？
这女人现在状态极度不稳定，会不会首接把他当不稳定因素处理了？
“警报响的时候…我…我害怕…”
李长天决定先装傻充愣，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和混乱，
“胖子…胖子给我塞了点东西…说能自保…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就用了…然后眼睛…眼睛就炸了…疼…好疼…”
他痛苦地捂住左眼，身体微微蜷缩，演技略显浮夸，但配上他那身焦黑破烂和惨白的脸色，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刘焉然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灰翳似乎更浓了些。
她没有追问，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
“你的左眼。”
她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疲惫的陈述感，
“规则之眼核心能量在最后爆发中严重过载，结合规则吞噬者的残留污染…导致眼球组织完全碳化坏死，视神经彻底损毁。林玥…之前的评估报告显示，这种损伤不可逆。”
李长天的心像是被狠狠砸了一拳。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不可逆”三个字从刘焉然口中说出来时，一种冰冷的绝望感还是瞬间攥紧了他。
瞎了…真的瞎了…那只能洞穿规则、刚刚才展现出恐怖力量的左眼…就这么…废了？
“呵…”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工伤…这算…几级伤残？能…能抵点债不？”
刘焉然没理会他的自嘲，只是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他颤抖的右手里。
是那枚欺诈硬币。
入手依旧冰凉沉重，但感觉…不一样了。
硬币边缘那些蛛网般的裂纹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弥合了一些，虽然依旧狰狞，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碎裂。
更让李长天心头剧震的是，硬币的触感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金属冰冷，而是带上了一种…血肉般的温润感？
仿佛硬币本身己经和他的手掌融为了一体！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冰冷“欺诈”本源的悸动感，如同心脏的搏动，顺着掌心脉络，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意识深处！
“它…它活了？”
李长天失声喃喃，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这枚变得无比陌生的硬币。
“规则物品在极高阶规则冲击下产生的深度异变。”
刘焉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初步能量扫描显示，它的核心欺诈属性并未消失，反而被某种…更接近你左眼本源的力量深度融合、重塑。现在，它更像是你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规则器官。”
规则器官？
李长天着硬币那温润中带着金属质感的表面，感受着那股血脉相连般的悸动。
这算是…瞎了一只眼，换了个更邪门的“义肢”？
“还有这个。”
刘焉然又将一个薄薄的金属板放在他枕边。
那是他之前从赵明轩身上扒下来的红宝石通讯终端，此刻屏幕黯淡，边缘有些焦痕。
“赵明轩的权限被冻结了。这东西现在除了当砖头砸人，没什么用。”
刘焉然淡淡道，
“不过，上面残留的最后一条未发送加密信息，有点意思。”
李长天一愣，用还能动的右手拿起终端，指尖摸索着按下开机键。
屏幕挣扎着亮起，显示出需要权限密码的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