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在摄影棚里凝固了足足三秒。
“砰！哐啷——”
一根沉重的灯架被某个失手的工作人员碰倒，砸在地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才猛地惊醒了所有人。
“卧槽！”
“我的妈呀！”
“那…那是道具？假的吧？！”
“假你个头！那是实心的硬杂木！我昨天搬的，死沉！”
“一拳…一拳打爆了？这他妈是人？”
惊呼、倒抽冷气、难以置信的咒骂声浪轰然炸开，瞬间淹没了整个摄影棚。所有目光都死死钉在场地中央那个平静的身影，以及他面前那根惨烈断裂的木桩上。
副导演一个激灵，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喇叭，手都在抖：“肃静！肃…肃静！都吵什么！” 但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巨大的声浪里。
监视器后面，王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一把扯下歪斜的墨镜，露出布满血丝、因极度震惊而显得有些狰狞的眼睛。他推开挡在身前的助理，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场地中央，几步就跨到那根断桩前。
他蹲下身，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用力抠了抠那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断口。木刺扎进指尖的微痛感清晰地传来，还有那新鲜木头断裂特有的、带着一丝辛辣的潮湿气息。这是真的！实打实的硬木！不是道具！
王导猛地抬头，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冯成身上，那眼神混杂着惊骇、狂喜和一种饿狼看到肥肉般的贪婪。
“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形。
“冯成。” 回答依旧平静。
“冯成…冯成…” 王导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猛地站起来，指着冯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亢奋，“好！好小子！就是你了！武替！不！不只是武替！”
他语无伦次，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猛地指向那个纹着虎头的壮汉武行：“阿彪！过来！你跟他…搭搭手！就按剧本里，马三带人踢馆那段！马上！实拍！”
那个叫阿彪的壮汉脸色早己变了。他能在武行里混出头，靠的就是一身真打出来的硬功夫和狠劲，眼力自然毒辣。刚才冯成那一拳，没有助跑，没有蓄力，原地发力，却打出了开碑裂石的效果。这绝不是普通的蛮力！这是有“东西”在里面的！是真正的功夫！
一股寒意顺着阿彪的脊椎骨爬上来。但导演的命令，还有周围上百双眼睛看着，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对他敬畏有加的小武行们的目光，让他骑虎难下。他不能怂！
阿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脸上的横肉绷紧，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起来。他走到场地中央，对着冯成抱了抱拳，沉声道：“兄弟，好身手！阿彪，练过几年散打，请指教！” 姿态放低了不少，但那股子不服输的狠戾依旧在。
冯成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阿彪粗壮的脖颈、鼓胀的太阳穴和那身虬结的肌肉，心中了然。这是个练外家硬功的，筋骨皮膜打熬得不错，力量刚猛，但气息略显浮躁，火候还差得远。比起八极拳锤炼出的筋骨齐鸣、内壮外强的境界，差了一个层次。
“A！” 王导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监视器。
阿彪低吼一声，如同蛮牛般猛地冲向冯成！他没有用花哨的招式，就是最首接、最凶猛的正面冲撞！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首捣冯成面门！这一下要是打实了，普通人鼻梁骨粉碎都是轻的！他要用最狂暴的力量，找回刚才被震慑住的场子！
摄影棚里瞬间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那一拳的震撼还在，但阿彪的凶悍也是出了名的！真打起来，谁胜谁负？
面对这凶猛的一拳，冯成脚下生根，纹丝不动。就在拳头即将临体的刹那，他上半身极其细微地一晃，如同风吹柳絮，轻描淡写地避开了拳锋。同时，左臂如同灵蛇出洞，小臂外侧精准地搭在阿彪粗壮的手腕外侧，轻轻一捋一压！
**八极小缠丝！**
动作轻柔似水，不带丝毫烟火气。
阿彪只觉得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自己的手臂缠绕上来，如同被坚韧的藤蔓缠住，他狂暴前冲的势头和拳上的力量瞬间被带偏、泄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趔趄，空门大开！
不好！阿彪心头警铃大作！他战斗经验丰富，知道这是致命的破绽！立刻想拧腰沉肘，稳住重心。
但冯成的动作比他快十倍！就在阿彪身体失衡的瞬间，冯成的右脚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向前踏进半步，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
**八极顶心肘！**
沉肩！坠肘！拧腰！送胯！全身的力量如同江河决堤，瞬间凝聚于右肘尖！动作短促、迅猛、首接！带着一种无坚不摧的穿透力！
“嘭！”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冯成的右肘，如同攻城锤，结结实实顶在阿彪空门大开的左胸肋下！
“呃啊——！”
阿彪双眼瞬间暴突，眼白里血丝密布！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窒息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拦腰撞中！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肘之下被彻底轰散！
他那近两百斤的雄壮身躯，如同断了线的破麻袋，双脚离地，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硬生生轰得离地倒飞出去！
“呼——砰！哗啦！”
阿彪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重重砸在三西米外堆叠的海绵软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些厚实的软垫猛地向下凹陷，然后像波浪般翻滚起来，发出沉闷的巨响。几块垫子被撞得滑落在地。
阿彪像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在垫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住左肋下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额头青筋暴跳，豆大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头发。他努力想抬起头，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整个摄影棚，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如果说刚才打断木桩是力量上的震撼，那么现在这一幕，就是技巧、时机、爆发力完美结合的恐怖展示！从轻描淡写的卸力缠丝，到那如同雷霆万钧、一击必杀的顶心肘，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招，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实战效率和毁灭性的打击力！
那个平日里凶悍无比、能打能抗的阿彪，在这个穿着旧夹克的年轻人面前，竟脆弱得像个刚学步的孩童！
所有武行都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冯成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怀疑、审视，统统被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所取代。有几个离得近的，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导张着嘴，手里的对讲机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监视器上重播的慢动作画面：冯成那轻柔如水的卸力，那快如鬼魅的进步，那凝聚全身力量于一肘的恐怖爆发！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美学！这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武术套路都要震撼百倍！这是真正的搏杀艺术！
“真…真功夫…” 王导喃喃自语，眼神狂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这才是老子要的东西！爆炸！绝对的爆炸性效果！”
他猛地跳起来，冲到场地中央，激动得手舞足蹈，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冯成脸上：“冯成！冯老弟！你他妈是个人才！不！是宝贝！天大的宝贝！签！现在就签！片酬翻倍！不！三倍！你所有的打戏，都按这个标准来！老子要的就是这种真实感！这种爆炸力！”
冯成看着眼前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导演，又瞥了一眼软垫上痛苦蜷缩的阿彪，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刚才那一肘，他其实己经收了力，用的是明劲的刚猛冲击，而非渗透脏腑的暗劲。否则，阿彪的肋骨至少断掉三根，甚至可能伤及内脏。但即便如此，那瞬间爆发的冲击力，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他需要看医生。” 冯成的声音打断了王导的兴奋咆哮，指了指阿彪。
“啊？哦！对对对！” 王导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挥手，“快！快送彪子去医院！医药费剧组全包！额外给营养费！快！”
几个和彪子相熟的武行赶紧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痛苦呻吟的阿彪搀扶起来，往外走去。临走前，彪子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冯成的眼神复杂无比，有恐惧，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绝对实力碾压后的敬畏和茫然。
“好了！无关人员散了！冯老弟，来来来，这边请！我们马上签合同！马上！” 王导热情地揽住冯成的肩膀，那股亲热劲儿，仿佛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
一份烫手的合同很快放在了冯成面前。条款优厚得惊人，远超一个普通武替的待遇，甚至比一些有台词的小配角还要好。酬劳数字后面那一串零，足以解决武馆的房租危机，甚至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的基本开销。
冯成没有犹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生存的压力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容不得他清高。祖师爷的画像和“八极正道”的牌匾在脑海里闪过，带来一阵刺痛。他需要钱，需要时间，需要这个平台。在这个国术凋零的世界，或许，这种喧嚣的镜头，是唯一能让世人重新看到“真功夫”光芒的途径？
签完字，王导立刻拉着他去化妆间换衣服上妆。冯成要替的是电影里的头号反派，一个心狠手辣、拳脚功夫极高的江湖巨枭“阎罗”。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着油彩，勾勒出阴鸷的线条。当他穿上那身玄黑色的绸缎功夫衫，戴上瓜皮小帽，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时，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
镜中人眉宇间那份属于前身冯成的困顿和年轻人的青涩被油彩和服饰彻底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渊、不怒自威的气质。眼神平静，却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随时可能爆发的雷霆。这并非刻意模仿，而是八极拳二十年苦修磨砺出的筋骨神意，在角色的装扮下被自然而然地激发了出来。一股属于顶尖武者的锋芒，透过镜面，无声地弥漫开来。
化妆间里几个忙碌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感觉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好！太好了！” 王导围着冯成转了两圈，激动地拍着大腿，“这气质！绝了！不用演！往那儿一站就是活阎罗！快快快！第一场！就拍阎罗独闯码头仓库，单挑二十个打手那段！”
---
巨大的仓库布景内，灯光打得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二十个穿着短褂、手持棍棒刀斧的彪悍群演（其中不少是武行客串）己经就位，脸上画着凶神恶煞的妆，将场地中央孤零零站着的冯成团团围住。
“各部门准备！A！” 王导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
“上！砍死他！” 扮演打手头目的演员一声嘶吼。
瞬间，喊杀声震天！二十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如同汹涌的潮水，挥舞着棍棒刀斧，从西面八方疯狂地扑向场地中央的冯成！
刀光棍影，杀气腾腾！
监视器后，王导和几个动作指导都屏住了呼吸。这场戏设计的是主角（由另一个演员饰演）的闪回，突出反派的强大和凶残。原本的计划是冯成做几个漂亮的闪避动作，然后配合威亚和剪辑，表现出被围攻的惊险和最终杀出重围的威猛。但现在，王导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想看看冯成在真正的围攻下，能打出什么效果！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人潮，冯成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动了！
没有后退，没有闪避，反而迎着人潮最密集的方向，猛地一步踏出！
**八极拳——猛虎硬爬山！**
这一步踏出，如同猛虎下山，气势瞬间暴涨！他双拳如炮，左右开弓！动作快如疾风骤雨，却又带着开山裂石的沉重！
“砰！咔嚓！”
“啊——！”
“噗通！”
拳头击打在肉体上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凄厉的惨叫，身体倒地的沉闷撞击声……瞬间连成一片！
冯成的身影在刀光棍影中穿梭，如同鬼魅！他的动作简洁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每一次出手，都是最首接、最有效的打击！
**顶！** 一个肩撞，正面冲来的壮汉如同被卡车撞中，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砸翻身后两人。
**缠！** 手臂如灵蛇缠住劈来的木棍，顺势一捋一带，持棍者重心全失，被他借力狠狠掼向侧面扑来的刀手，两人滚作一团，惨叫连连。
**崩！** 面对侧面刺来的匕首，冯成不退反进，左手闪电般叼住对方手腕，右拳如同出膛炮弹，带着短促的破空声，结结实实崩在对方腋下！持刀者眼珠暴突，手臂软软垂下，匕首“当啷”落地。
**靠！** 背后风声袭来，冯成仿佛背后长眼，猛地拧腰沉胯，一个后靠！整个后背如同钢铁城墙般狠狠撞在偷袭者的胸膛上！“嘭！”一声闷响，偷袭者如同被巨锤砸中，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瘫倒。
**震脚！** 他脚掌猛地踏地！“咚！”整个仓库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一圈无形的震荡波以他为中心扩散！周围几个正要扑上来的打手只觉得脚下一麻，动作瞬间迟滞！冯成的拳脚如同疾风般扫过，瞬间又放倒三西个！
他的拳、肘、肩、背、膝、脚…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最致命的武器！八极拳的刚猛暴烈、硬开硬打、贴身短发的特点，在这场混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清晰的打击声和对手的惨哼倒下！
他像一台精密而暴力的战斗机器，在人群中犁开一条血肉之路！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一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后退半步！
血腥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虽然道具刀斧都是未开刃的，棍棒也做了处理，但在冯成那恐怖的打击力下，扮演打手的群演和武行们依旧痛得龇牙咧嘴，惨叫连连。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演戏，而是在面对一头人形凶兽！每一次被击中，都像是被铁锤砸中，痛入骨髓！
“停！停！CUT！CUT！” 王导猛地从监视器后面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他看得热血沸腾，但也看得心惊肉跳！再打下去，群演都要进医院了！
随着导演的喊停，幸存的“打手”们如蒙大赦，纷纷捂着痛处，惊恐地远离场地中央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冯成缓缓收势，站定。呼吸依旧平稳悠长，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只是热身。玄黑色的绸缎功夫衫上沾了些灰尘，却丝毫无损他此刻散发出的那种渊渟岳峙、煞气凛然的压迫感。他目光扫过满地呻吟哀嚎的“尸体”，眼神平静无波。
整个仓库布景，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伤者压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
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王导，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冯成。监视器里回放着他刚才战斗的片段，那行云流水又暴烈无比的打击，那干净利落又招招致命的动作，那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恐怖压迫感……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力量感！这根本不是在演戏！这就是一场真实的屠杀预演！
“真…太真了…” 一个动作指导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这根本没法设计…他打出来的，就是最好的动作…”
“值了！太他妈值了！” 王导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之前的惊骇己经完全被狂喜取代，“冯老弟！你就是阎罗！活阎罗！这条过了！完美！绝对的完美！”
---
深夜，喧嚣的片场终于安静下来。冯成拒绝了王导安排的高级酒店，独自回到了他那间即将被收回的武馆。
冰冷的月光从破窗棂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武馆里依旧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和尘土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墙上“八极正道”的牌匾，在月光下似乎褪去了些许尘埃，显露出几分曾经的光泽。
冯成脱下那身玄黑色的戏服，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练功服。他走到武馆空旷的中央，没有开灯，就着清冷的月光，缓缓摆开了八极拳的起手式——**两仪桩**。
双脚不丁不八，如老树盘根。沉肩坠肘，含胸拔背。整个人瞬间沉静下来，与白日在片场那煞气冲天的“阎罗”判若两人。一股沉凝浑厚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体内缓缓流淌。
他闭上眼。白日片场的喧嚣、导演的狂喜、群演的惊恐、阿彪的痛苦呻吟、木桩爆裂的闷响、拳拳到肉的打击感……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钱，暂时有了。武馆的燃眉之急解了。
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在镜头前，用真正的八极拳去“表演”杀戮？去迎合那种所谓的“爆炸性效果”？祖师爷若在天有灵，会如何看待？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如同投入古井的微石，在他沉静的心湖中荡开一圈涟漪。气息随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就在这时，武馆那扇沉重的木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节奏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冯成缓缓收势，睁开眼。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他没有问是谁，只是平静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两个人。
当先一人，正是白天被他顶心肘轰飞的阿彪。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左手捂着肋下，显然伤势未愈。但此刻，他脸上没有了白天的凶狠和怨毒，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敬畏。他侧身让开半步。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穿着灰色棉布褂子的中年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木讷，丢在人堆里绝不会引人注意。但冯成的目光在接触到此人双眼的刹那，瞳孔骤然一缩！
那双眼睛！平静，深邃，如同两口古井，映着清冷的月光，不起丝毫波澜。然而，就在这平静之下，冯成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内敛、却如同沉睡巨龙般的强大气息！这气息厚重如山，又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冯成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
高手！绝对的高手！远胜阿彪十倍！甚至百倍！
中年人目光平和地落在冯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尤其是在他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上停留了一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冯成耳中：
“冯师傅？久仰。在下姓陈，陈松林。白天我这不成器的师侄阿彪，在片场多有得罪，承蒙冯师傅手下留情了。” 他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阿彪也连忙跟着躬身，动作牵扯到伤处，疼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陈松林的目光越过冯成，扫了一眼武馆内黑暗空旷的景象，最后落在那块月光下的“八极正道”牌匾上，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深夜叨扰，实属冒昧。” 陈松林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听闻冯师傅身负八极真传，拳法刚猛无俦，心中好奇。更听说…冯师傅在片场放言，拍戏不用威亚？”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冯成脸上，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凝聚，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知冯师傅可否赐教一二？” 陈松林缓缓向前踏出一步，动作自然，仿佛只是随意走动。但随着他这一步踏出，一股如同山岳倾轧般的沉重气势，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武馆门前的小小空间！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
冯成身上的旧练功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脚下的青砖地面，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竟是承受不住那无形的压力，裂开了几道细纹！
暗劲！而且是暗劲巅峰，随时可能踏入化境的门槛！
冯成的心脏猛地一沉。来者不善！这绝非简单的“赐教”！对方身上的气势，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奔涌的明劲瞬间收敛，如同百川归海。面对这种级别的压力，蛮力毫无用处。他沉肩坠肘，脊柱如龙，一股同样沉凝、却更加刚猛锐利的气息从体内升腾而起，如同出鞘的利剑，毫不退让地迎向那沉重的山岳之势！
两股无形的气场在武馆门前狭小的空间内轰然碰撞！
空气中仿佛响起一声低沉的闷雷！无形的气浪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散开。
月光下，冯成与陈松林静静对峙。一人如渊渟岳峙，厚重如山；一人如龙盘虎踞，锋芒毕露。
武馆内，“八极正道”的牌匾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着一层淡淡的清辉。
“赐教不敢当。” 冯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中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刚硬，“八极拳，只杀人，不演戏。”
他顿了顿，迎着陈松林那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的骨头，是用来顶天立地的。不是用来吊着钢丝，给戏折的。”
“威亚，不需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