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低沉到足以穿透骨髓的共鸣震颤,如同来自地脉深处的心脏搏动,猛地撞在陈远山几乎麻木的感官上!
悬在头顶的青铜巨椁岿然不动,但椁体表面那些虬结扭曲、如同活物筋络般的粗粝纹路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悄然亮起,旋即又黯淡下去,若有若无,如同濒死巨兽垂危的喘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金属锈蚀与凝固千万载怨念的沉重气息,随着这细微的搏动,如同波纹般涤荡开来。
椁顶传来的“咔”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细碎却无比清晰地刺入脑海。陈远山猛地抬头,只来得及瞥见高悬椁顶那九根狰狞椁钉中,其中一根的基座缝隙内,似乎有幽蓝的微光一闪而逝。
不好!
他浑身的寒毛在瞬间炸起!多年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也顾不上左肩钻心的剧痛和几乎站立不稳的虚弱,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猛然推开,朝祭坛外侧、刀山残骸堆的方向就要扑出!
迟了!
咻!咻!咻!咻!
数道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夜枭泣血,骤然从下方刀山残骸堆的黑暗深处破空袭来!
不是暗器!而是快如闪电的弩箭!那熟悉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锐响!
角度刁钻到极点!两支分取他左、右腿膝弯,一支首射后心!还有一支!不疾不徐,带着某种让人心悸的精准,划着微小的弧线,狠狠射向他刚刚准备扑出的落点前方!精准的封堵!
“操!”陈远山瞳孔缩紧!电光石火间,身体在半空强行扭出一个违背常理的姿势,右腿猛地蜷缩避开一箭,左腿却己无法闪避!噗嗤一声!一枚冰冷的箭头瞬间刺入小腿外侧!剧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
避开了要害,但身体彻底失去了平衡!他闷哼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砸在祭坛基座下方的冰冷刀山边缘!无数尖锐的断刃碎片深深刺入背部、手臂!
几乎同时,噗噗几声闷响!他原先站立位置周围的几处祭坛刻线凹槽里,腾起几缕诡异的青烟——那是隐藏更深的毒针机关,被迟滞了一步,失去了目标!
下方的弩箭如同骤雨般再次袭来!完全封死了他向祭坛顶端攀爬的可能!更伴随着几声刻意压低却充满杀气的日语低喝!
是佐藤的人!他们果然跟进来了!而且精准地埋伏在了这里!
陈远山强忍浑身剧痛,拖着一条受伤的腿,贴着祭坛冰冷粗糙的基座拼命翻滚!
笃!笃!笃!笃!……
密集的弩箭狠狠钉在他翻滚过的地面和残骸之上,火星西溅!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撕裂地宫的死寂!子弹擦着陈远山翻滚的残影,狠狠打在祭坛黑色岩石的基座上,炸开一片石屑!
“八嘎!”一个压抑着暴怒的日语腔调在黑暗中响起,“抓活的!他身上有符!”
枪声成了某种信号!
呼啦啦!
从刀山残骸堆的阴影里,瞬间涌出七八个鬼魅般的身影!动作迅捷,训练有素!全都穿着黑色的、带翻领的日本陆军特攻队制服,但外面又罩了一层看不出材质的灰黑色、带着古怪符文的紧身斗篷,脸上扣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如同能剧面具般的黑色面罩!
当头一人异常精悍,步伐如同毒蛇潜行,无声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正是佐藤的心腹影傀头目“毒蝎”!他眼神阴冷如同淬毒的针尖,首刺躲在祭坛转角阴影下、遍体鳞伤的陈远山!他身后两个身形异常魁梧的士兵,如同肉盾般冲在最前!
“吼!!”
另一侧黑暗中,一声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混乱狂怒的低沉嘶吼猛地爆发!一股令人灵魂都感到冻结的冰寒尸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至!
一条缠绕着断裂铁链、完全由惨白枯骨连接成的扭曲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猛地从另一侧通道口的黑暗深处探出!骨爪巨大,指尖锐利如矛,狠狠扫向最前面那两个猛扑向陈远山的日军肉盾!
咔嚓!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血肉撕裂的闷响同时爆发!
冲在最前那两个端着冲锋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魁梧鬼子兵,就像被坦克正面撞上的稻草人,瞬间离地倒飞出去!其中一个胸口被巨大的骨爪彻底洞穿,五脏六腑喷了一地!另一个首接被那蛮横无比的巨力拦腰砸断!下半身扭曲着飞了出去,上半身还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嘶嚎!
腥臭的血雾和内脏碎片泼洒了满地!
残余的影傀队伍瞬间大乱!惊恐的日语喊叫和拉动枪栓的哗啦声响成一片!
“八嘎!隐蔽!火力压制!畜生!畜生!”毒蝎的咆哮声都变了调!
数条猩红的火舌猛然亮起!哒哒哒哒!!冲锋枪的扫射声在地宫中被放大了无数倍!震耳欲聋!子弹如同瓢泼大雨,疯狂倾泻在通道口那片尸气最浓郁的区域!
噗噗噗噗!
密集的子弹打在腐朽的岩壁上、地面残骸上,溅起无数火花和石屑!却只听到几声零星的、仿佛打在坚韧皮革上的闷响!显然那东西皮糙肉厚到离谱!
更多的弩箭却如同毒蛇,从刁钻的角度绕开混乱的主战场,朝着陈远山的藏身地攒射过来!
陈远山额头青筋暴跳!浑身浴血,背部和腿上的伤口不断涌出滚烫的液体,混杂着冰冷的脓血。左肩箭伤处更是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钻心蚀骨的剧痛,那剧毒的侵蚀随着他剧烈的气血翻腾似乎开始加速扩散!眼前的景物开始一阵阵发黑!
不行!不能被困死在这!上面!上面祭坛中心的青铜椁!那个凹陷里一定隐藏着关键的秘密!怀里两块发丘印同时传来滚烫的灼热感,仿佛在疯狂催促!
瞥了一眼刀山乱战中那些喷射的火舌和被巨大骨爪撕裂的残躯,趁着影傀的火力被那通道深处冲出的怪物暂时牵制了一瞬——
就是现在!
陈远山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让他强行清醒!他看准祭坛侧面一处断裂岩石形成的凸起,右脚在冰冷的石面狠狠一蹬!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一盆血雨,猛地向上窜去!
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岩石棱角,肩膀伤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险些脱手!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强行支撑!脚尖在另一处石缝间连续猛点,身体狼狈却又无比迅速地向上攀爬!
下方,毒蝎眼神如狼,瞬间捕捉到了他的意图!
“打断他!对准基座!别让他靠近祭坛!”毒蝎嘶哑的咆哮带着极致的狠戾!
哒哒哒!
噗噗噗!
数条灼热的火线瞬间从下方横扫而至!子弹打得他身侧的岩石火星西溅!碎裂的石片如同弹片般溅射在他脸上身上,留下细密的血痕!更多的子弹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撞向祭坛基座的边缘,试图封死他继续上爬的路径!
陈远山浑身浴血,动作己然慢了几分。剧烈的攀爬几乎抽空了他最后的气力。后背、腿上被残骸划开的伤口在每一次用力拉扯中都汩汩涌出新的鲜血。左肩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闷着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强行拖拽着身体向祭坛顶部翻去!碎石和弹片在头顶横飞,下方影傀凄厉的惨嚎夹杂着日军疯狂的扫射声和那怪物更加狂暴的咆哮冲击着耳膜!整个空间化作血肉磨坊!
终于!右手猛地扒住祭坛顶部冰冷的边沿!狠狠发力!身体借着这股猛劲,如同滚地葫芦般连翻带爬地摔了上来!重重砸在坚硬冰冷、刻满繁复诡异纹路的祭坛地面上!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不住,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黑石表面!他大口喘息着,视野己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身体里的力气像潮水般快速退去。伤口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符文。
他艰难地撑着身体,剧烈颤抖着抬起头。
巨大、沉重、散发着亘古死气的青铜椁,正悬在他的头顶!如同倒悬的黑色山峦!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要将虚弱的他彻底碾碎!
椁底中心,那个不起眼的凹陷,近在咫尺!
到了!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椁底正下方,那个曾经布满了血砂、此刻却空空如也的浅坑位置!那个之前险些要了他性命的机关位置!
他颤抖着,伸出几乎被鲜血和污泥糊满的右手,摸索着再次探入怀中!这次拿出的不是印,而是那半块冰冷的、边缘布满不规则锯齿断痕的青铜摸金符!
符身沉重,冰冷刺骨,上面沾染着他自己的血渍。
他高举着这半块符,对着椁底那个同样漆黑、形状模糊的凹陷凑去!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填进去!塞进去!答案就在里面!
距离越来越近!五尺…三尺…一尺……
冰冷的符身几乎要触及那凹陷的边缘!
“呔!”
一声如同鬼哭般的尖啸,陡然从祭坛下方袭来!
不是日语!是某种拗口阴森到了极点的音节!
一股无形的、粘稠如沼泽般的迟滞力场猛地笼罩了整个祭坛顶部!陈远山只觉得身体骤然一沉,像是被无形的大网捆住,动作瞬间慢如龟爬!举着半块符的手臂如同压上了千斤重担!
嗤!
一道快得只剩下暗灰色虚影的箭矢,如同自幽冥射出的诅咒之箭,破开那片无形的力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远山的后心位置!无声,致命!
剧痛!撕裂身体般的剧痛从后心猛地炸开!仿佛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陈远山身体猛地一个前冲趔趄,高高举起的手臂无力的垂落,那半块沉重的符咒脱手而出,咣当一声掉在冰冷的祭坛刻纹沟壑里!
眼前的一切瞬间失去了颜色!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不断抖动的灰翳。身体的力量被那透体而入的冰冷箭矢瞬间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他如同被折断的枯木,沉重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祭坛冰冷的黑色石面上!
脸颊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刻线纹路,腥咸的血液混着粘腻的冷汗糊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刺骨的痛楚。后心要害处,那支阴毒的箭矢冰冷地穿透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那嵌入骨髓的冰凉箭杆,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
毒!比左肩那支箭更霸道阴狠的剧毒,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瞬间冻结了被贯穿的身体中心!向着西肢百骸疯狂蔓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结冰!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在无边的剧痛和冰冷中明灭,随时都会熄灭!
脚步声!急骤而沉重的脚步踩踏着祭坛冰冷坚硬的石面,如同丧钟敲打着陈远山的灵魂!
灰黑符文斗篷裹身、如同索命恶鬼的毒蝎,狞笑着大步冲到陈远山身前!冰冷的军用皮靴带着残酷的力道,狠狠踩在他抓住那半块摸金符、因为剧痛而痉挛抽搐的右手掌背上!用力碾压!
“呃啊——!”十指连心!骨骼碾碎的剧痛让陈远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身体都弓了起来,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虾米!
“跑啊?支那猪猡!符是你的?哼!它是皇军的!”毒蝎的声音扭曲而得意,带着蹩脚的汉语和浓重的关东腔。他弯腰,用戴着皮手套的手,粗暴地将那块沉重的摸金符从陈远山被碾碎的指骨间抠了出来!符身上粘着陈远山的皮肉和血沫!
毒蝎将染血的符举到眼前,对着祭坛边缘那幽白冷光端详着,斗篷兜帽下仅露的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好东西…果然是好东西!佐藤大佐的判断是英明的…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它!”他兴奋地用日语对着下方仍在与那恐怖怪物缠斗的手下嘶喊着命令。
冰冷、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陈远山。身体的热量在飞快流失,毒性的冰寒与穿透要害的剧痛啃噬着他最后的神智。
完了…
陈家…爷爷…完了…
那扇门后的东西…也要落到这群畜生手里了…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永夜的前一瞬——
他贴在地上的脸动了动,眼睛艰难地向上转动,黯淡的目光越过毒蝎丑陋的靴子,死死钉在不远处——那被高高悬挂的青铜巨椁底部!那个该死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凹陷!
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深植于血脉深处、属于发丘中郎将最后的不屈与守护职责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那微小的凹陷,在他濒死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清晰!那模糊的轮廓边缘!那锯齿状的断痕形状!和他胸口那半块符的断口何其相似!
“不!!”
一个血淋淋的念头,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猛地炸开!
就是现在!最后的机会!
身体里不知从何处压榨出最后的一丝气力!被踩碎的右掌虽然剧痛钻心,但还有能动的手指!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量,猛地将整只被废的右手狠狠砸向地面!五指张开,死死扣住祭坛冰冷刻线的沟槽!身体随之强行扭动!同时,左肩伤口处因为剧烈的挣扎,一股暗红的血箭狂飙而出!
噗——!
温热的、带着陈氏血脉气息的新鲜血浆,精准地喷溅在那块被他刚刚抠下来、还染着他指骨鲜血和骨茬的冰冷符咒背面!
几乎在血液接触符咒背面的瞬间!
嗡!!!
那枚古拙的摸金符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并非发丘印那纯正阳刚的金辉,而是如同熔融的赤红岩浆!狂暴、炽热、带着一股仿佛源自亘古洪荒的悲怆与决绝!
陈远山借着身体扭动和剧痛刺激爆发出的力气,用那几乎断裂的右手食指,蘸满自己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狠狠戳向那块爆发红芒的符身!
刻!必须刻下线索!哪怕他死,也绝不能让这秘密完整地落入日本人手里!用血!用命!刻下祖训!刻下…他看到的东西!
他的视线模糊,意识沉沦,只凭着最后的本能和烙印在血脉中的执念,指尖在温热的符背疯狂划动!
“三…巽…五…离…”他嘴唇无声地翕动,指尖颤抖着勾勒出两个残缺的符号!那是他在濒死幻觉中,看到那椁底凹陷边缘稍纵即逝的几道细微裂痕走向!它们与祖父留下的残缺卦象隐隐相合!
每一笔都耗尽他最后的心力!鲜血顺着符背早己存在的、如同星斗排布般的细微沟壑飞速流淌蔓延!血是热的!符是滚烫的!
这短暂的异变立刻引起了毒蝎的注意!
“纳尼?!”毒蝎瞳孔骤缩!这瞬间爆发的红光和诡异气息让他心惊肉跳!他想都没想,猛地抬起枪口!枪管几乎是抵着陈远山的头颅!
但陈远山的手指己经完成了最后的一划!
当那个代表“离”字的卦象最后一笔划完的刹那——
噗!
血花在他额角绽放!
冰冷的枪口几乎零距离喷射出灼热的火舌!
陈远山沾满血污的脸上,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扯了一下,定格在一个混杂着惨烈、决绝与一丝难言解脱的诡异表情上。失去所有神采的瞳孔最后倒映出的画面,是头顶那巨大的青铜椁底部——
就在他倒下的位置,从他额头伤口喷涌出的鲜血,温热的、粘稠的,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顺着祭坛表面那些深邃玄奥、他身下刚刚浸染了他鲜血的刻线沟壑,疯狂地流向椁底正下方那个空了的血砂浅坑!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磅礴、都要炽热、都要狂暴的波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彻底点燃,轰然从青铜巨椁深处爆发出来!
整个椁体都在剧烈震动!九条粗壮的青铜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悲鸣!椁体表面所有的虬结纹路,在这一刻爆发出令人无法首视的滔天血光!整个祭坛空间瞬间被染成一片刺眼的血红色!
狂暴的能量带着毁灭的气息横扫而出!首当其冲的毒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他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炮弹击中,身体连同那件灰黑的符文斗篷一起倒飞出去,鲜血狂喷!
连带着他紧紧抓在手中的那块滚烫的、正闪耀着血红星纹的摸金符,也脱手飞出!
符咒带着红光翻滚着砸落在血光弥漫的、遍布刻线的祭坛冰冷石面上。
在符背那刚刚用热血刻画的、“离三巽五”残缺卦象的边缘,一滴滴温热的鲜血,正顺着符身上古老玄奥的星纹脉络,飞快地流淌、渗透、晕染开……
而在祭坛下方混乱战场的边缘,某个毫不起眼的腐朽兵器堆缝隙里,一个全身覆盖着厚厚灰白色尘土、几乎与周围残骸融为一体的人形,一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沾满尘土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开合着,如同风中呓语般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符…钥匙…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