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现在是义德郡主、皇城三司副使,还真住回冷宫?”小宋拎着包袱苦着脸。
“冷宫有我种的葱。”程清清淡定地往灶台上一坐,披着朝服点火点米,一副“我就爱烟火气”的架势。
“可是……冷宫的灶台都长蘑菇了。”
“那更好,菌菇炖鸡。”
“您到底想干嘛?”
“做饭。”
“啊?”
“做饭。”
“为什么?”
程清清一把拍在案板上,眼神一亮:
“因为宫里没锅气饭,才心气不顺。”
“我要做这一口宫中第一锅气饭!”
“你们以为斗权谋靠刀?错了。”
“靠香。”
程清清换上小袖亲自下厨,火头清点、米粮翻腾,一锅“锅巴香蒸饭”热气蒸腾,香飘十里。
冷宫外正值午时,日头毒辣,偏殿门口却排起了队。
“听说是义德郡主做饭?”
“她亲手炒的米?真的假的?”
“不是她手下厨子?”
“郡主亲自加了鸡油和葱花!我刚看见她用玉指搅了锅盖!”
“啊啊啊啊——郡主做的饭能治病!”
“治你个头,她是来收人心的!”
队伍里,有太监、有宫女,还有几个靠得太近、原想监视的“耳目”。
结果一碗饭下去,个个泪流满面。
“这是我在宫里吃过最好吃的饭!”
“啊,我突然想为郡主去死!”
“你冷静点,最多给她打扫茅房。”
小宋站在锅边一边发饭一边翻白眼:“你们这群人也太容易收买了。”
“你闭嘴。”程清清把最后一瓢饭塞进他碗里,“收买民心,就是从一碗锅气饭开始的。”
当天傍晚,宫中风向骤变。
御膳房三位御厨轮番来“讨教”蒸饭做法,太子派人送来秘制腊肉配菜,甚至连皇帝那边也传话:
“朕近日胃口不佳,听说你那冷宫饭香不绝,择日一试。”
但最先坐不住的,还是太皇太后。
这位深居寿安宫、三年未理政事的老佛爷,忽然亲自传召:
“程氏清清,速来寿安宫,哀家有话问你。”
小宋差点吓晕:“完了完了,老太后亲自传召,主子您这是……这是开锅引来大boss啊!”
“冷静。”程清清抖了抖衣襟,笑得风淡云轻。
“她要吃我这口饭,我就让她——咽不下去。”
寿安宫香雾缭绕,老佛爷太皇太后端坐于高座,身后宫婢如云,气势沉如山海。
程清清却一步三晃地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口热锅,锅里香气扑鼻。
“郡主好兴致,哀家传你来问话,你竟带了饭?”
“回太皇太后,这饭不是我的,是宫里的。”
“宫里的?”
“是这三年,冷宫里的宫女、太监吃的饭。”
程清清把饭轻轻放在案上:
“老太后知道吗?他们吃的是酸馊米、半生杂粮,有虫的咸菜。”
“我这一锅,只是米香合适、油水到位。”
“这就是‘意外获宠’的原因。”
太皇太后盯着她良久,冷冷道:
“你是想收买人心?”
“人心,不收,就会被夺。”
“你当哀家还治得了你不成?”
“那您召我来,不是为了治我,而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棋子。”
寿安宫陷入短暂沉寂。
一炷香后,老太后终于笑了。
“你很像你母亲。”
“我更像我哥。”
“你哥被废,就是因为太聪明。”
程清清不卑不亢地抬头,眼神如刀:
“那我若更聪明呢?”
“那就更危险。”
“您怕了吗?”
太皇太后看着那锅饭,缓缓伸手端起碗,舀了一口。
“好吃。”
“但也该被掀锅了。”
离开寿安宫时,月色正明。
小宋小跑迎来:“怎么样?活着出来了?”
“废话。”
“她吃了吗?”
“吃了。”
“满意了吗?”
程清清眼中闪过一抹锋利光芒:
“她吃了,我的饭——也就吃了我的局。”
当夜,太皇太后密令查冷宫三年前供膳档案,并下旨:
“义德郡主可查三年前冷宫废太子案。”
消息传出,朝堂震惊。
皇帝闻讯,神色莫测地低声一笑:
“果然,老狐狸开始上钩。”
程清清带回了太皇太后亲笔的手谕,准她查三年前“废太子案”相关档案。
这可是皇城金口玉言,皇帝也不能首接否。
但当她拎着圣谕来到内务府文案司时,迎面而来却是三堵人墙。
“郡主勿怪,废太子案属机密,未得皇帝亲谕,不得查阅。”
“你们……没看见我手上的?”程清清举起手谕。
“……太皇太后虽尊,然文案属皇权……”
“说人话。”
“……得请示。”
“那你们请,我等着。”程清清坐下,顺手从袖口掏出糖酥饼,边啃边道:
“快去快回,饭点前我要查完,晚上还有锅要烧。”
几个内务府的小吏面面相觑,转头低声道:“郡主跟她哥真的一个性子,什么事都敢吃。”
“她哥是废太子,她是活郡主。”
“可怕的是,她还特能吃。”
下午时分,文案司的人终于拗不过皇帝的“默认沉默”——在没有反对又没有同意的奇妙真空中,他们交出了程清清指定的那份“冷宫厨役名录”。
一看档案,程清清眉头就蹙了起来。
“小宋,这人你记不记得?”
“谁?”
“夏三娘,冷宫二厨,案中记‘暴病身亡’,死因写的是‘吐血三升、五窍流涕’,还附了太医院诊断,说是心火暴烈,体虚脱阳。”
“……”
“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重点来了。”她指着另一行字,“此人身前所负责膳食专供——废太子与……我。”
“你的饭也有她管?”
“我吃得重口味,当年还曾写折子请过辣椒油,御膳房批给的就是她手里的‘二等膳’。”
“……那她死前,你有没有中毒症状?”
“没有。”
“那就是说——她帮你挡了毒?”
“或者,她在替我哥挡。”
程清清从档案里拔出一封信札,是夏三娘亲笔遗书(未经宣读的副本),字迹清秀,情绪激烈。
“若主子安康,小婢死亦无怨,唯怨今人心险恶,拿命换命,何时是尽?”
她看着那一句“拿命换命”,脑中浮现三年前哥哥被废那日,整座冷宫如被死神封印的画面。
“她不是暴毙,是被逼死的。”
她喃喃道,“我那时只知道哭,没想到……她在用饭菜救我。”
“主子,怎么办?”小宋低声问。
“查她死前最后一晚去过哪,见过谁。”
“能查到吗?”
“查不到,我就——从她的锅里查。”
夜里,程清清趁文案司值班换岗,混入旧膳房。
这处早被封的膳堂早年由冷宫与废太子宫中共用,她找到最深处的一口铁锅——是当年二厨所用。
锅边黑色烧痕依旧,锅底厚垢未清,居然还残留着一抹深褐。
她用手指沾了沾,轻轻一嗅,猛地一愣。
“花椒、醋、乌头……不对,还有‘凤翎散’。”
“凤翎散?”小宋吓一跳,“那不是宫中禁药吗?麻痹心神、延迟毒性反应的?”
“对,就是它。她当晚用了凤翎散。”
“也就是说——”
“她知道锅里有毒,却故意不解毒,而是拖延毒性。”
“拖到谁来吃?”
程清清眼神发沉:“我哥。”
“她在等我哥吃第一口之前——自爆。”
小宋惊出一身冷汗:“她用死,来阻止太子被毒死?”
“她拼死,只为让太医院验出毒性。”
“结果——”
“结果她死了,我哥被废,太医院上呈‘暴毙成因’,却删了关键用药记录。”
“……有人改了太医院的文书。”
“而这个人,不是太医。”
她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目光犀利:
“是——御前内监。”
天将破晓,程清清写下一份密信,交由花儿送出:
“送给太子,让他查御前监近十年掌印内监‘调职清单’,重点查——三年前冷宫膳事、与太医院有过往来者。”
她转头又嘱小宋:“我们回冷宫,烧水、熬粥、煮汤。”
“又开饭堂?”
“不是,是开战前……要吃顿好的。”
“这次吃啥?”
她轻轻一笑,眼底却寒意森森:
“白切鸡,鸡要嫩,汤要清,刀……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