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卦! 师(shī)! 地中有水,聚众成师,行险而顺!
阿丑用生命最后的鲜血,在绝境之畔,画下了这个充满杀伐与征伐之意的卦象!
血卦成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肃杀惨烈的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有千军万马的嘶吼声在幽暗的地下湖上空隐隐回荡!冰冷的水面骤然荡起一圈圈紊乱的涟漪!
“呃…”本就好似惊弓之鸟的赵鹰,被这股凭空而生的肃杀之气狠狠一冲,胸口翻腾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又是一大口黑血狂喷而出!他踉跄着后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混乱!林家冤魂?!师卦杀伐?!这接二连三的诡异冲击,己彻底击溃了他凶悍外表下的心智!
“鬼!有鬼!!”他身后的护卫更是肝胆俱裂!亲眼目睹同伴被无形之力化作污血,又见这垂死少年画出血卦引动天地杀机,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嚎,丢下火把转身就向后方的甬道亡命奔逃!
“回来!不许退!!”赵鹰嘶声咆哮,试图维持秩序,但剧毒的侵蚀和精神的崩溃让他力不从心!他挥舞着刀的手臂无力垂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残余的几名护卫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冲向黑暗的甬道逃命!
兵败如山倒!
瞬间,冰冷的湖边,只剩下倚着岩壁濒死的林奚,昏迷垂危的阿丑,以及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眼中交织着怨毒和极度恐惧的赵鹰一人!
死寂。只有湖水不安的涌动声和赵鹰粗重痛苦的喘息。
“林家…余孽…都得死…”赵鹰口中淌着黑血,喃喃自语,眼神混乱而疯狂。他瞪着岩壁下那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挣扎着想要举起手中的刀,做最后的了断。
然而,就在他试图提气的瞬间——
嗡! 他胸口那片泛着暗金色油光的皮肤,猛地剧烈鼓胀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肉之下疯狂蠕动!剧痛瞬间超越了他忍耐的极限!
“呃啊——!!!”赵鹰发出非人的惨嚎!他低头,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口!那片暗金色的皮肤,猛地撕裂开来!一股粘稠的散发着刺鼻金属锈蚀和硫磺恶臭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他的血肉和碎裂的骨渣,向外喷射!
这并非墨玉骨碎片的能量,而是他先前在石台棺椁前被“地髓煞晶”残余血煞侵蚀入体的致命伤!失去了墨玉骨力量的压制(哪怕只是碎片逸散的气息),林奚底引爆了潜伏在他体内的煞气炸弹!
煞气爆发!从内部将他彻底摧毁!
“不…少爷…救我…”赵鹰绝望地伸出沾染着自己血肉碎末的手,徒劳地抓向虚空。他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暗红的脓血从口鼻和胸口的破洞中汩汩涌出。最终,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只剩下那双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暴突的眼睛,空洞地瞪着黑沉沉的洞顶。
危机解除?代价是林奚和阿丑也己油尽灯枯。
湖边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林奚微弱的喘息和阿丑若有若无的心跳,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
林奚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左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半卷染血的古老绢帛。油纸包裹己被鲜血浸透大半。她忍着撕裂般的剧痛,借着赵鹰遗落在地仍在燃烧的一支火把微光,艰难地展开那半卷残破的帛书。
帛书材质柔韧,历经千年而不朽,上面的字迹是古朴苍劲的篆文,间或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识的奇异符号。
“……朕承天命…然子孙不肖…宵小窃国…梁贼篡祚…” 开篇便是惊心动魄的自称!“朕”!这是前朝末代皇帝的遗诏?!林奚的心脏狂跳! “……皇陵深处…封印地髓煞源…以镇国墨玉阴阳骨为引…九鼎大阵锁之…” “……然朕知…梁贼觊觎此煞源之力久矣…欲逆天改命…铸不死之军…” “……此秘葬图交付忠仆…代代守护…若后世子孙无能复国…宁可毁之…永绝此患…亦不可落入梁贼之手为祸苍生…” “……破阵引煞之法…需以墨玉骨为匙…然玉骨有灵…强摧则阴阳逆乱…煞气反噬…玉石俱焚…” “……附阵图一角…后世子孙…慎之…戒之…”
帛书的后半部分,绘制着一幅残缺的极其复杂的阵图,中心位置勾勒着一个九宫格,标注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卦位!而在阵图旁边,还有一行极小的颜色暗淡的朱砂批注!
林奚的目光猛地锁定在那行朱砂批注上!藉着微弱的火光,她辨认出那竟是她无比熟悉的父亲林牧之的字迹!
“……癸酉年冬…奉密旨…查皇陵异动…工匠暴毙…于此地…见梁相谢琮心腹持此图摹本…疑其己得破阵之法…欲窃煞源…臣…危矣…”
轰——!!! 如同九霄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贯通!
前朝末帝封印煞源!留下墨玉骨和秘图,命忠仆守护! 大梁(梁贼)开国皇帝篡位!觊觎煞源力量! 谢琮!作为大梁宰相,继承了前朝覆灭后流散的秘密!他一首在寻找并试图掌控这煞源!十年前,他果然找到了破阵的关键! 父亲林牧之,作为太医令,被卷入调查皇陵工匠离奇死亡事件!他发现了谢琮的阴谋!因此被灭口!林家被构陷谋逆,满门抄斩! 谢昀!作为谢琮的长子,很可能无意中窥见了父亲这滔天罪恶的核心秘密(清洗十年)!因此被其弟谢昭视为必须除掉的隐患! 阿丑!那个守护秘图的“忠仆”组织的最后幸存者!他身上的“贲”卦烙印,便是守护者的印记!所以他能在垂死之际画出警示的“比”卦和杀伐的“师”卦! 而墨玉骨…既是钥匙,也是封印的最后屏障!强毁则引煞反噬…这便是父亲批注中所指的“危矣”!
谢琮!他不仅是构陷忠良的奸相!更是背叛人族为掌控禁忌毁灭力量而不惜屠戮无数生灵甚至动摇皇陵龙脉的千古罪人!
真相!血淋淋沉甸甸的真相!终于大白!
“嗬…”一声极其微弱的喘息,从林奚怀中传来。
林奚猛地低头。 阿丑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麻木,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看穿一切的平静。他的瞳孔异常清澈,倒映着林奚沾满血污的脸和那燃烧的火光。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落在林奚展开的染血帛书上,落在父亲林牧之那行朱砂批注上。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明悟,在他眼底深处漾开。
然后,他沾着自己掌心尚未干涸的鲜血,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停顿。
林奚屏住呼吸,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阿丑的手指,蘸着自己滚烫的鲜血,在冰冷坚硬的岩地上,在之前那个“师”卦的旁边,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落下最后一笔——
一道凌厉的贯穿整个卦象的斜线!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师(?)卦之上,加一斜线! 变卦——谦(?)!
地中有山,谦卑自守,亨通有终。
他以血为墨,以命为笔,在杀伐的尽头,点破了唯一的生门——谦退,隐忍,示敌以弱,以待天时!
画出这最后一笔,阿丑眼中那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他沾满血污的手无力地垂落,身体彻底软倒,再无一丝声息。只有嘴角,似乎残留着一抹极其微弱的解脱般的弧度。
“阿丑…”林奚的声音嘶哑破碎。她紧紧抱着怀中少年冰冷的身体,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滴在染血的帛书上,滴在岩地上那用生命画下的最后卦象上。
谦卦。 一线生机。
地下湖死寂无声,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作响。 洞外,风雪呼啸如泣。洞内,血卦己定,惊雷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