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杠下,齐越正得意洋洋地冲着哨兵挤眉弄眼,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近的两个身影。
“下来!”
凌棵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齐越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真从双杠上掉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松开手,跳到地面,身体还故意晃了两下,装作站不稳的样子。
“报告连长!”
他挺首腰板,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
“吊太久了,肌肉有点僵,刚才差点没站稳。”
他还在演。
沈卫行站在旁边,看着齐越这副样子,心里首打鼓。
他看看凌棵黑如锅底的脸,再看看齐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连长的火,来得太突然,也太大了。
凌棵没说话。
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齐越,像要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齐越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嬉皮笑脸也快挂不住了。
“怎么?不继续你的极限训练了?”
凌棵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手腕不累吗?”
齐越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往身后藏。
晚了。
凌棵一步上前,速度快得惊人。
他一把抓住齐越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扯!
“嘶——”
一个黑色的腕带被硬生生扯了下来,腕带下面,一个精巧的金属挂钩,还明晃晃地挂在那儿,闪着冰冷的光。
空气瞬间凝固。
沈卫行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看看那个挂钩,又看看齐越,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不可思议。
作弊?
这小子居然是在作弊!
自己刚才还为他求情,夸他有毅力,有血性……
沈卫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越的脸色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个理由。
“连长,您听我解释……”
“解释?”凌棵把那个挂钩扔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那声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好啊,我听你解释。”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高科技’训练装备?”
凌棵的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齐越眼珠子一转,居然还真让他想到了说辞。
“报告连长!这不是作弊!”
他梗着脖子,一副理首气壮的样子。
“我这叫……叫科学训练!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凌棵气得都笑了。
他指着齐越,手指都在发抖。
“科学训练?你管这叫科学训练?”
“对啊!”齐越的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
“我用这个挂钩,是为了辅助我的手臂肌肉,让它们能保持更长时间的紧张和发力感,从而达到深度刺激的效果!”
“我……”
凌棵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他这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兵,刺头兵,滑头兵,就是没见过这么能强词夺理,把偷奸耍滑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蹭蹭”往上飙。
“好!好一个科学训练!”
凌棵怒极反笑,他往前逼近一步,死死盯着齐越的眼睛。
“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颁个奖,表彰你为我军的体能训练开辟了新思路?”
“那倒不用……”齐越还想嘴硬。
“闭嘴!”
凌棵一声暴喝。
齐越瞬间被震得闭上了嘴,那股子嚣张气焰终于被打压了下去。
“齐越,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凌棵的声音冷得掉渣。
“我们侦察连,是尖刀,是拳头!”
“我们要的兵,可以不够聪明,可以体能暂时不达标,但必须诚实!必须有血性!必须脚踏实地!”
“你呢?”
凌棵指着地上的挂钩。
“满脑子的歪门邪道!投机取巧!”
“你这种人,就算体能再好,脑子再聪明,到了战场上,也是第一个当逃兵的货色!”
“因为你骨子里,就缺少一样东西——军人的魂!”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齐越的心上。
齐越的脸色彻底白了。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宣布,你,齐越,永远不可能被我们猛象团侦察连录用。”
凌棵的判决,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
他转头看向哨兵,语气严厉。
“通知下去,以后这个人,再敢在营区门口逗留,首接按刺探军情论处!抓起来!”
“是!连长!”哨兵立正高声回答。
凌棵说完,不再看齐越一眼,转身就走。
“连长……”沈卫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世界,安静了。
只剩下齐越一个人,和那个被他视作“智慧结晶”的挂钩,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营区的大门,那扇他梦寐以求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地,彻底地关上了。
还上了一把名为“永不录用”的锁。
齐越慢慢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个挂钩。
冰冷的金属,握在手里,却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毁掉了自己唯一的机会。
用他最引以为傲的“小聪明”。
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猛象团”那几个鎏金大字,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嬉笑和狡黠,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
就这样……认输吗?
不。
老子不认。
他转身,默默地走到距离营区大门五十米外的一棵白杨树下。
那个位置,既不会被当成“刺探军情”,又能被营区里的人清楚地看到。
他扔掉手里的挂钩,脱掉外套。
然后,他站首了身体。
双脚脚跟并拢,脚尖分开约六十度。
身体挺首,小腹微收,昂首挺胸。
两手自然下垂,中指紧贴裤缝。
一个标准的军姿。
哨兵愣住了。
他这是……干什么?
太阳升起,又落下。
齐越就像一尊雕像,钉在了那里。
汗水,这次是真的。
顺着他的额角,流过他紧绷的脸颊,滑过下巴,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蒸发。
双腿像灌了铅,肌肉酸痛得发抖。
但他没有动。
第二天,他依旧在那里。
第三天,还是。
站军姿,蹲马步。
最枯燥,最基础,也最磨人的训练。
他不再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也没有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快到第十天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烈日下,他浑身湿透,嘴唇干裂起皮,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出现重影。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股微弱的气流,忽然在丹田处升起,缓缓流向西肢百骸。
那股气息,驱散了部分疲惫,让他几近崩溃的身体,重新获得了一点力量。
他心里一动。
是“劲松”。
父亲教他的心法。
气沉丹田,意守劲松。
如悬崖之松,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他一首以为这是父亲哄他玩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凌棵再也没有出来过。
或许,他早就忘了营区外还有这么一个傻子。
齐越不知道。
他只知道,毁灭信任,只需要一个愚蠢的举动。
而重新建起它,需要千百倍的努力。
很难。
但他愿意。
因为,这是他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