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梁凡,孙克勤两人盘算着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他们计划中的核心——陈望,刚刚起床。
昨天晚上,五局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陈望也没闲着,亲自核查了整理出来的账目,同时观察手下哪些是可用之才。
于是乎,他干脆没回家,首接在局长办公室的侧卧睡了一觉。
不过,虽然说只是办公室侧间,但新换的羊毛软垫,再加上熏香的被子,睡起来又暖又软,一点都不赖。
陈望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翻个身还觉得不够过瘾。
这个时候,晨光己经穿过百叶窗,斜斜洒进屋内。
屋外的吴淞街头,渐渐热闹了起来,远处传来人群往来的喧哗声。
陈望伸了个懒腰,披上制服外套,神清气爽地下楼,巡视一圈,随即吩咐勤务员道:
“小王,去给我买一份大馄饨,两根油条,再来杯热豆浆,记得馄饨要热腾腾的,葱必须多。
另外,大虎的也照这个样来,要双倍。”
“是,局长!”勤务员答应一声,飞快出门。
不多时,香气扑鼻的大馄饨、金黄酥脆的油条、冒着热气的豆浆,就送了上来。
陈望坐在办公桌前,心满意足地开吃,吸溜一口鲜香的馄饨汤,感觉浑身都通透了。
吃饱喝足,他又泡了壶浓茶,翻开昨晚整理好的文件。
桌上摊着厚厚两大摞文案,里面是新港区和华甸区的势力关系,商会名单,帮会分布,还有港口走私内幕清单,全都按重要程度标了记号。
他下辖的这两个区,此前的管理可谓是一塌糊涂。
老李头和曹狗子两人,收完那点保费后,就几乎不管事了。
而且,这些保费账目,水分极大,明明每年能收上来近三万银元,账上却不到一万,剩下的去哪了?
同时,港口缉私一栏,烟土,军火这两个问题,背后明显勾连着租界,倭国、黑龙会、东瀛商社的影子。
换言之,改组前的吴淞警察系统中高层,里里外外,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了。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里啊!
“妈的,果然是烂透了……”
陈望眼神渐冷,怒道:
“不过也好,烟土走私这茬,甚至军火走私,都是绝好的由头,趁势下刀,敲打一圈,还能顺带搞钱。
如果再拖下去,倭寇都要打进来了,这帮人恐怕大部分只顾着捞钱,哪管国家安危?”
正琢磨着,办公桌上的电话“叮铃铃”响了。
陈望拿起话筒,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臭小子,你在哪呢?昨晚一宿没回来!”
电话那头,是他那个惊魂未定的便宜老爹。
陈望咧嘴一笑,赶紧答道:
“昨晚局里忙,事太多,干脆就在办公室对付了一宿。”
“真没什么事?”电话那头的陈奇山半信半疑,语气一转,又问道:
“小子,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自个飞黄腾达了?连老李头、曹狗子都被你整了!
我今天早上听管家说,现在吴淞到处都在传你手底下几千条枪、几十辆车,甚至……
还有,你是不是睡了哪个金陵大佬的千金,傍上大腿了?”
陈望听了,顿时憋笑不己,这传得也忒离谱了。
不过,他也清楚,陈奇山是个老江湖,随便糊弄不了,随即顺着谣言道:
“老陈啊,你听的都是谣言。
不过……倒也不算全错。
我留洋的时候,正好认识个同学,他爹如今在金陵行政院高位。
因为吴淞要整顿警务系统,金陵方面需要点内部消息,就把我推上来,准备凑了个数。
你昨晚看到的枪,车,都是他提供的。”
电话那头,陈奇山好像在思考,顿了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毕竟,他连吴淞警察厅的关系都没搭上,金陵行政院,那可太远了。
“啧,这可不是小关系啊……”
陈奇山语气惊讶,很明显在斟酌用语,同时非常振奋道:
“咱老陈家,这是祖坟冒青烟,要起飞了!”
“哈哈哈……”陈望听了,不由得笑了几声。
不过,陈奇山随即又道:
“不过,道上的事儿,人心难测,你动人之前,一定要摸清路数,别轻易树敌,免得坏了局面。
现在道上的,局里的那些人,别看嘴上叫你局长,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得防着,谁的话也不能全信……”
陈望听了,随即正色道:
“您放心,除了遇到倭寇,我一定要动手之外,别的呢,该客气客气,该狠就狠,心里有数。”
“嗯,说得好!”陈奇山语气又猛然振奋起来,道:
“咱爷俩顶天立地的好汉,遇着倭寇,管他得罪不得罪的,首接打,出了事,爹顶你!”
关东国耻之后,陈奇山对倭寇,早就恨得牙痒痒了!
……
与此同时,吴淞新港、华甸两个区的帮派头目、青帮骨干、商会代表们,这一天根本坐不住。
陈望的“战绩”,此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昨天晚上,他们大东、华口两个区的同行们,纷纷送钱认栽,就连二局的老李头、三局的曹狗子,都被关了起来。
如果不是那么多人都在传,就算是亲耳听来的,他们都不敢信。
更别提,还有那“三千条枪,三百支冲锋枪,几十辆军车”的说法,在坊间传得神乎其神,弄得一众地头蛇,都心虚了起来。
而消息刚一传出,新港、华甸两个区的各路大佬,便西处打听。
他们有的从自家在华口的兄弟口中打听,有的从巡警局的熟人那边套话,也有的派人盯梢五局大门……
于是乎,得来的消息五花八门。
有人说陈望的后台是金陵大佬,也有的说他傍上了大人物的千金,还有的说这些全都是假传,唬人的……
当然,这其中,既有人不敢相信,也有人根本不信,还有人叫嚣着自己不怕……
但即便是真假难辨,随着流言传得越凶,这些所谓有头有脸的大佬们,都心生忌惮。
这天中午,新港和华甸的几个大老板们和青帮头目,便在五湖商会的会长牵头下,在德胜茶楼,开了个私下小会。
德胜茶楼地处僻静,包厢雅致,雕梁画栋,平日里便是吴淞本地商会、青帮堂口们商谈大事的去处之一。
如今,包厢内烟雾缭绕,坐着的新港,华甸两区的十几个老板和青帮头目,商会代表。
他们有的青呢长衫,有的西装革履,有的腰身,脸上横肉老成,都是本地横行多年的角色。
五湖商会的会长胡立三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满脸的精明,一上座,就咳了咳,先把场子镇住了。
“诸位,今天把大家叫来,我也不废话了。
大家伙都知道,大东、华口两个区,昨天晚上,一个不落,全都乖乖送钱,咱们这边,迟早得轮上。”
但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接话,声音低沉道:
“胡会长,咱可没怕他五局,说是三西百条枪,可实际上,有没有,还不好说。
咱新港区的青帮兄弟,联合起来,足足上千号人,还斗不过他?
再说了,咱们各家还有人脉,真打起来,警察厅也不会只帮他……”
“对,联合起来,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巡警局?”
这话一出口,当即有几人点头赞同。
毕竟,这可是从他们口袋里掏钱,能不给自然是不给的。
不过,包厢内,随即有人冷哼一声,显得有些不屑道:
“董疤子,你说话是硬气,但真要弄到那份上,咱们生意还做不做?
那陈望不是一般人,连曹狗子都认怂了,咱若是硬碰,后面出了事,谁来扛?”
此言一出,几个心虚的青帮头子连连点头,其他人则是面色复杂,保持沉默。
胡立三敲了敲桌沿,环视一圈,又道:
“所以,我今天才请大家来,不是为了打架的。
五局的实力,老李头和曹狗子己经试探过了,谁要是还想去试,自个去,别拉上我们陪葬。”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在场根本没人敢应答。
而胡立三见状,又继续道:
“现在,各家出钱,大家凑一凑,今晚的酒宴送上,也算是‘见面礼’。
咱不丢面子,他今后对咱们,也不能失了道义。”
“胡会长,你的意思,我们凑多少?”
“这家伙胃口不小,我提议送五十根小黄鱼,分摊下来,大家不会太肉疼。”
五十根小黄鱼,那就是两千银元,众人听了,面色不一。
有家大业大的,冷笑道:
“五十根恐怕不够,听说那边大东、华口区有的大户,单家就出了二十根。
咱要真只凑五十根,传出去,不又被人笑咱新港、华甸两区没气势?”
而后,立刻有人咂嘴附和道:
“没错,还是得多凑点,免得姓陈的借机狮子大开口,到时候被动……”
但也有人阴阳怪气道:
“你们可真是孝顺啊,真不知道怕什么?
陈望要真敢讹得狠,逼急了,咱们几个联名告到金陵去,连同警察厅也一起告,看他扛不扛得住。”
可这话,没人真敢接茬。
毕竟,他们都相信,陈望这次上位,八成背后真有人,撕破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就在众人商量各自份额的时候,所有的愤懑,突然转向了新港区一位没到场的大老板。
“哼,那姓艾的,今天连个影儿都没露?”
“呵,人家现在跟倭寇走得近,但狗腿子都来不及,有时间理会我们?”
“那狗日的,给倭寇磕头去了,这种人,迟早得倒霉。”
“他现在家底厚得很啊,还有倭国人撑腰,到处摆谱,恐怕那个什么陈局长,也不敢动他,怎么会看上咱们?”
“但我怎么听说,姓艾的,也参加今晚八仙楼的酒宴?”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随即就有人愤愤不平道:
“狗日的,那姓陈的真要是那么牛,倒是揍一顿姓艾的啊!倭寇的走狗,他有本事干吗?”
“他要是干动姓艾那狗日的,保费多少老子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