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京,暑气渐消。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卧室,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念夏睁开眼,发现身边的小床上,明远己经醒了,正安静地玩着自己的脚丫,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醒啦?"她轻声问道,伸手摸了摸儿子柔软的头发。
明远立刻丢开脚丫,朝她伸出小手:"妈...抱..."
苏念夏小心地把这个沉甸甸的小身体抱起来,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小家伙最近又长高了,抱在怀里像个小火炉,散发着奶香和阳光的气息。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接着是程王氏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老太太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变着法子给儿媳和孙子准备可口的早餐。
"妈,您又起这么早。"苏念夏抱着明远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冒着热气的蒸锅和己经熬好的小米粥。
程王氏头也不抬地搅动着锅里的鸡蛋羹:"人老了,觉少。"她转身看了眼孙子,立刻眉开眼笑,"哎哟,我的大孙子醒啦?奶奶蒸了鸡蛋羹,香着呢!"
明远闻到香味,在妈妈怀里扭动着身子,小手朝奶奶的方向抓挠。程王氏赶紧盛了一小碗,吹凉了喂他。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满了金黄的蛋羹。
"慢点吃,"苏念夏用毛巾擦擦他的小脸,"没人跟你抢。"
早餐后,程王氏带着明远去院子里晒太阳,苏念夏则收拾碗筷。窗外的梧桐树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下来。秋天来了,她想,程远征己经去军事学院一个月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苏念夏连忙擦干手去接。是程远征每周一次的电话,准时得像军营的起床号。
"喂?"她拿起听筒,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念夏,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程远征熟悉的声音,背景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公用电话亭。
"远征!"苏念夏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等一下,我去叫妈和明远!"
她放下听筒,快步走到院子里:"妈!远征来电话了!"
程王氏立刻抱着明远往回走,小家伙似乎也听懂了,兴奋地挥舞着小手:"爸...爸..."
三代人挤在电话机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远方的亲人通话。明远抱着听筒咿咿呀呀说个不停,虽然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但电话那头的程远征笑得开怀。
"明远会走路了,"苏念夏接过电话,"昨天自己从客厅走到了卧室,可把妈高兴坏了。"
"真的?"程远征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和遗憾,"可惜我没看到..."
"我拍了照片,明天给你寄去。"苏念夏赶紧说,"对了,妈腌的酱黄瓜好了,特别脆,我装一瓶给你寄去?"
电话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十分钟转眼就到。挂断前,程远征突然说:"念夏,我想你们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苏念夏的眼眶瞬间。她握紧听筒,轻声回应:"我们也是。"
挂上电话,屋里一时安静下来。明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地看着电话机。程王氏赶紧拿出拨浪鼓转移他的注意力:"来,奶奶带你去看小蚂蚁搬家!"
苏念夏站在窗前,看着婆婆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玩耍的背影,心里既温暖又酸涩。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五个月,她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把这个家照顾好。
下午,苏念夏请了半天假,带着明远去军区医院做一周岁体检。小家伙长得很好,身高体重都超过了平均水平,医生夸他"壮实得像个小牛犊"。
"就是有点缺钙,"医生摸了摸明远略显方正的颅骨,"多晒太阳,喝点骨头汤。"
回家的路上,苏念夏拐去服务社买了些大棒骨。售货员老张听说要给小孩补钙,特意挑了两根骨髓多的:"熬汤时加点醋,钙质容易出来。"
晚饭是骨头汤面条,程王氏还炒了个青菜。明远坐在特制的高椅上,有模有样地用勺子"自己吃饭",虽然大半都糊在了脸上、身上和地上。
"小祖宗哎,"程王氏一边收拾一边笑,"你这是吃饭还是洗脸呢?"
苏念夏看着儿子满脸面条的滑稽样,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了一张,准备寄给程远征。这个小家伙,一天一个样,得让他爸爸多看看。
夜深了,明远喝完奶沉沉睡去。苏念夏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写着给程远征的信。她事无巨细地描述着儿子的每一个进步——会走路了,会说"奶奶"和"球"了,喜欢追着院子里的麻雀跑...
写完后,她又翻出这几周拍的照片——明远摇摇晃晃走路的,坐在澡盆里玩水的,满脸面条傻笑的...每一张都仔细地在背面写上日期和简短的说明。
程王氏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银耳汤:"趁热喝,补气血的。"
"谢谢妈。"苏念夏接过碗,香气扑鼻,"您怎么还没睡?"
老太太在床边坐下,叹了口气:"想我大儿子了。"她摸了摸儿媳的头发,"你也想吧?"
苏念夏点点头,喉头有些发紧:"想。但我知道他在做重要的事。"
"是啊,"程王氏望向窗外的月光,"男人有出息是好事。咱们女人在家把日子过好,不让他们分心,就是最大的支持。"
婆媳俩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各自想着远方的那个男人。月光如水,洒在熟睡的明远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
周末,李淑芬来串门,带来了一包自家做的山楂糕。
"我家老周说,程参谋长的论文被学院当范文了,"她神秘兮兮地说,"校长还点名表扬了呢!"
苏念夏又惊又喜:"真的?他没在电话里说啊。"
"男人都这样,"李淑芬不以为意,"我家老周立三等功那次,还是我从别人那听说的。"
这个消息让苏念夏一整天都心情愉悦。晚上哄睡明远后,她忍不住又给程远征写了封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专心学习,不用挂念。
十月初,北京迎来了第一场秋雨。绵绵细雨下了整整三天,院子里积了不少水洼。明远趴在窗台上,小手指着外面的水坑,不停地喊:"妈...玩..."
"下雨呢,不能出去玩,"苏念夏耐心地解释,"等天晴了妈妈带你踩水坑好不好?"
小家伙不依不饶,扭着身子要往外去。程王氏灵机一动,从厨房拿来两个铝盆和一个木勺:"来,奶奶教你敲鼓!"
单调的雨声中突然加入了清脆的敲击声,明远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学着奶奶的样子用勺子敲打盆底,乐得咯咯首笑。
苏念夏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暖暖的。她拿出相机,悄悄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幕——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和小孙子乌黑的脑袋凑在一起,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起劲。
雨停后的第一个晴天,苏念夏兑现承诺,带着明远去院子里踩水坑。小家伙穿着小雨靴,兴奋地在水洼里蹦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和妈妈的衣服。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引来不少邻居围观。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己经成了整个家属院的开心果。
程远征的信在这天下午送到了。厚厚的一叠,除了给苏念夏的家书,还有专门写给母亲的信和一张给明远的手绘卡片——上面画着个穿军装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想明远"。
"这画的什么呀,"苏念夏笑着把卡片给儿子看,"爸爸的画技可真不敢恭维。"
明远却如获至宝,抓着卡片不撒手,还凑上去亲了亲那个小人,惹得奶奶和妈妈忍俊不禁。
程远征在信中说,他的论文《现代战争中传统战术的应用与创新》获得了学院年度优秀论文奖,将被推荐到军报发表。随信还附了张照片——他站在领奖台上,胸前别着大红花,笑容腼腆而自豪。
苏念夏把这张照片和明远踩水坑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看了很久很久。一个是她引以为豪的丈夫,一个是她视若珍宝的儿子,这两个男人,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十月中旬,程王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了。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地里的红薯也该收了。
"妈,再多住几天吧,"苏念夏不舍地说,"等远征放寒假回来。"
程王氏摇摇头:"家里一摊子事呢。再说,你也适应得差不多了,明远也好带。"
临走前一天,老太太包了整整一百个饺子冻在冰箱里,又做了几罐酱菜,连明远的小衣服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这个天冷了穿,"她指着一件红色棉袄说,"这是我特意做大的,能穿到明年。"
苏念夏眼眶发热,一把抱住婆婆:"妈,谢谢您...这半年辛苦了。"
"傻孩子,"程王氏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家人说什么谢。等远征回来了,带明远回老家看看,他爷爷想孙子想得紧。"
送婆婆上火车那天,明远似乎意识到什么,死死搂着奶奶的脖子不松手,哭得小脸通红。程王氏也红了眼眶,亲了又亲孙子的小脸:"乖孙,过年奶奶还来..."
回程的公交车上,明远趴在妈妈肩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苏念夏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程远征常唱的那首军歌。小家伙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抽噎一下,可怜又可爱。
没有了婆婆的帮助,苏念夏的生活立刻忙碌起来。每天早早起床,做好早饭和午饭,然后带着明远去托儿所,再去医院上班。下班后接孩子、做饭、洗衣、哄睡...等一切忙完,往往己是深夜。
但她从不抱怨。每当疲惫不堪时,她就看看墙上那张程远征领奖的照片,想想他为这个家付出的努力。夫妻之间,不就是这样互相扶持、共同成长吗?
十月末的一个周末,苏念夏带着明远去了趟香山。满山的红叶如火如荼,美得让人心醉。明远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颜色,兴奋得手舞足蹈,小手指着远处的枫林不停地喊:"红!红!"
苏念夏把他举起来,让他能看得更远:"对,那是红叶,秋天才有的。"
小家伙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这片绚烂的色彩,仿佛要把这美景印在脑海里。苏念夏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明远穿着红色的小棉袄,背景是漫山遍野的红叶,浑然一体,像幅生动的油画。
这张照片,连同写满三页纸的信,一起寄往了南京。信中,苏念夏详细描述了儿子的每一个进步和趣事,就像程远征从未离开过一样。
"明远会数数了,虽然只能从一数到三..."
"他最喜欢你寄来的那张卡片,每天睡前都要亲一下..."
"香山的红叶很美,等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再去一次..."
写到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上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想你了。"
信寄出后的第三天,苏念夏下班回家,发现信箱里多了个包裹。拆开一看,是一本精美的相册和几卷彩色胶卷。相册扉页上,程远征刚劲的字迹写着:"记录明远的成长,等我回来一起看。——爱你的远征"
苏念夏捧着相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简单的礼物,承载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思念和爱意。她知道,无论相隔多远,他们的心始终在一起,共同守护着这个家,记录着孩子的每一步成长。
夜深了,她轻轻翻动着空白的相册页,在心里默默计划着要拍下的每一个瞬间——明远第一次自己吃饭,第一次叫"爸爸",第一步不稳的行走...这些珍贵的时刻,都要好好保存,等那个最重要的人回来,一起慢慢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