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林闲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从清竹轩踱步出来,身后跟着一脸严肃、手里拿着小本本和炭笔的林安。
“二哥,王记绸缎庄,苏绣八匹,蜀锦十端,己登记造册。”
“嗯,抬西跨院柳姨娘那儿去。”
“赵乡绅,百年老山参一对,东珠一匣。”
“嗯,娘身子虚,人参正好炖汤,东珠……留着给娘磨粉敷脸吧,抬走抬走。”
“李员外,澄心堂纸十刀,李廷珪墨十锭……”
“啧,纸中爱马仕啊?好东西!不过我用县衙发的糙纸写箴言一样唬人。抬走抬走,给我娘当草稿纸画画玩也行!”
林闲手指随意点着,语气轻松得像在菜市场挑萝卜白菜。
林安则一丝不苟地记录,指挥着林富贵派来的家丁,将那些让王氏眼珠子都瞪出来的重礼,一件不落,全往西跨院柳姨娘那偏僻的小院抬。
王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林逍!你…你个小畜生!”
她再也按捺不住,尖利指甲首指林闲,“反了你了!这些东西都是孝敬林家的!是给老爷和瑾儿的!你凭什么全搬给那个病痨鬼!她配用这些吗?给我放下!都给我抬回库房去!”
她张牙舞爪就要扑上去阻拦那些搬东西的家丁。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从身后炸响!
林富贵铁青着脸,几步冲过来,一把狠狠攥住王氏扬起的手臂,力道之大,疼得王氏“哎哟”一声惨叫。
“无知蠢妇!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富贵眼神凶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些东西,是送给‘林相公’的!逍儿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轮得到你来置喙?再多说一个字,给我滚回你王家去!”
王氏被林富贵眼中的狠厉吓懵了,手臂被攥得生疼,对上丈夫那要吃人般的眼神,她浑身一哆嗦,剩下的话全噎在喉咙里,但目光仍然怨毒。
林富贵甩开她,立刻换上一副堪称慈父的面孔,对着林闲温声道:
“逍儿,你做得对!柳姨娘这些年为你操劳,身子亏虚,正该好好补养!这些东西,就该紧着你娘用!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血燕,回头爹也让人一并送过去!”
林闲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扫过一旁气得浑身发抖的王氏,懒洋洋地拱拱手:“谢父亲体恤。”
那态度,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他转身对林安道:
“安弟,继续。哦,对了,刚才谁说要请我去他家赏菊品茗来着?应了吧,白吃白喝不去是傻子。还有那个想把孙女许给我的钱老爷?啧,心领了,就说我林闲志在西方,功名未立,暂无心儿女情长,替我婉拒了。”
礼物?照单全收!
饭局?看心情蹭饭!
嫁女?免谈!拖家带口还怎么跑路?
林安响亮地应了一声“是!二哥!”,小脸绷得紧紧,记录得更起劲了,指挥家丁搬东西的腰杆也挺得笔首,感觉跟着二哥混,连空气都格外清新!
西跨院,柳姨娘的小屋。
看着院子里还在不断堆高的,散发着珠光宝气和贵重药香的礼品箱子,柳姨娘扶着门框,整个人都懵了。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逍…逍儿…这…这些都是…”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闲随手拿起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绿得能滴出水。
他塞到柳姨娘手里:“娘,拿着,戴着玩。喜欢哪个随便挑,剩下的让林安帮你收好,以后当私房钱。”
冰凉的翡翠入手,那沉甸甸的触感,终于让柳姨娘确信这不是梦。
她看了看林闲,再看看满院子的富贵,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逍儿…娘…娘值了…这辈子值了…” 她泣不成声,紧紧攥着儿子的手。
另一边,林瑾的院子。
林瑾从小到大受尽宠爱母亲王氏虽然有些愚蠢,但父亲念着是发妻,总归是向着她的。现在倒好!林逍现在完全成了父亲的重心!
他会被林家抛弃吗?他只觉得脚下都有些虚浮了,站都站不稳,他连府试都没有中……
张霸!
他眼睛一亮。
那个被林逍还欠着五百两巨债的泼皮!他被父亲和知府压着不敢动,但若是……若是有人悄悄给他递把刀呢?
他立刻唤来一个绝对心腹的小厮,低声吩咐:
“去,想办法给城西张霸递个话,就说……林逍那厮小人得志,如今在林府耀武扬威,连他张霸那五百两银子都成了他炫耀的资本,说他张霸就是个屁,连上门讨债的胆子都没有!”
小厮脸色一白:“少爷,这…张霸那浑人…”
“怕什么!” 林瑾眼神狠戾,“做得隐秘点!别让人抓住把柄!快去!”
小厮战战兢兢地溜出府,七拐八绕找到张霸常待的赌坊后巷。
赌坊后巷,臭气熏天。
张霸正被几个债主堵在墙角,焦头烂额地赌咒发誓过两天一定还钱。
他爹最近被知府盯得紧,对他经济封锁,日子过得紧巴巴。
小厮瞅准机会,凑上前,把林瑾教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还补一句:
“张爷,您是没看见,那林逍如今鼻孔朝天,收的礼堆成山,还扬言…扬言您那五百两银子,他擦屁股都嫌脏…”
“放他娘的狗臭屁!”
张霸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一听这话,瞬间炸了!他猛地揪住小厮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起来,口水喷了对方一脸:
“林瑾那狗娘养的让你来的?想拿老子当枪使?回去告诉你主子!”
张霸眼中凶光毕露,猛地将小厮狠狠掼在地上,摔得他眼冒金星。
“让他给老子滚远点!再敢来挑拨,老子先废了他!林逍现在是秀才!是知府大人亲批‘字字千钧’的秀才!老子动他?我爹能活剥了我的皮!你们林家想找死,别他妈拖老子下水!滚!”
他越想越气,又狠狠踹了地上的小厮一脚,像甩掉一坨瘟神:“滚!再不滚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张霸喘着粗气,看着小厮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林瑾那张虚伪的脸,气得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簌簌尘土。
“林瑾!我祖宗!想坑死老子?没门儿!”
他虽然是个泼皮,但也没蠢到被人当枪使!
消息传回林瑾耳中,他气得又砸了一套茶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连张霸这个莽夫都不敢动了?林逍…难道真成了他林瑾永远也搬不动的大山?
清竹轩里,林安消息灵通,立马眉飞色舞地汇报着张霸那边的反应,尤其是张霸怒骂林瑾那段,模仿得惟妙惟肖。
林闲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块从礼物里顺出来的的羊脂玉佩,听完只是嗤笑一声。
“林瑾啊林瑾,就这点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