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奋读书?备考县试?
林闲看着孙师爷贴心送来的一摞蒙学读物和几本薄薄的经义注解,只觉得头大如斗。
那些竖排的繁体字,如若天书。
他勉强翻开一本《三字经》,看了不到三行,那些“人之初,性本善”的字就开始跳舞,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妈的,这玩意儿催眠效果比安眠药还好……
他嘟囔着,把书往桌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科举?那是人干的事吗?
卷生卷死,悬梁刺股?
他林闲上辈子就没卷赢过,这辈子开局就是死局,还卷个屁!
横竖十天后都是个死,不如趁这最后十天,好好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热饭和平安觉。
至于出路?他倒是想破了脑袋——
做生意?没本钱没路子。
跑路?张霸的人肯定盯着,而且身无分文跑不远。
指望林家良心发现?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下……躺平等死。
或者期待奇迹,比如突然觉醒个系统?
“系统!系统爸爸!系统爷爷!您老睡醒了吗?再不出来您唯一的宿主就要完犊子了!”
林闲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了无数次,回应他的只有厢房外的鸟叫和马棚里老马偶尔的响鼻。
死寂。
“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林闲彻底死心,认命地往硬板床上一瘫。
“没有金手指的穿越,都是耍流氓!”
百无聊赖之下,他在自己那件破烂绸袍的内衬暗袋里摸索了半天——
那是原主最后的“遗产”。
除了几枚可怜的铜板,竟真让他摸出几本卷了边、纸张发黄发脆的小册子。
封面模糊,但里面的内容……嘿嘿!
正是原主林逍的精神食粮——几本图文并茂、情节火辣的古代话本子。
其中一本,赫然是《金瓶梅》的某个删节盗版坊本!
“啧!原主兄弟,你也就这点品味跟我还有点共同语言了!”
林闲如获至宝,精神一振。
比起那些之乎者也的圣贤书,这才是人该看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林闲彻底进入了摆烂模式。
吃饱喝足,养精蓄锐。闲来无事,就歪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或者干脆西仰八叉躺在硬板床上,津津有味地研读起那几本秘笈。
他看得极其投入,时而皱眉思索:这繁体字竖排看着真费劲。
时而啧啧称奇:古人的想象力也不赖。
时而还会心一笑:这姿势描写很有画面感嘛,完全沉浸在了西门大官人的奋斗史和潘金莲的职场进阶路中。
至于桌上那些正经书?早就被他拿来垫桌脚了。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破窗棂,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林闲正看到“李瓶儿私语翡翠轩”一节,看得眉飞色舞,连脖子上的伤疤都似乎不那么刺痒了。
他半倚着墙,书本举得老高,看得全神贯注。
就在这时,厢房那扇薄薄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孙师爷悄然出现在门缝后。
他是奉吴庸之命,来看看这位浪子回头的林公子备考情况如何,顺带再敲打几句。
孙师爷眯着眼睛往里瞧去。
只见林闲衣衫略显凌乱,但坐姿……嗯,勉强算得上端正。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捧着一卷书,举得高高的,正看得聚精会神!
那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唇还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诵经义!
那专注的神情,那沉浸的姿态……
活脱脱就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回头浪子形象!
孙师爷心中一动,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作为了然和满意。
“看来这林家子,倒也并非完全朽木不可雕?或许是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又得了县尊大人的庇护,真起了几分向学之心?亦或是林家诗书传家的底子,终究还剩了点?”
孙师爷暗自思忖。
他轻轻合上门缝,没有打扰“用功”的林闲,转身快步向吴庸的书房走去。
“大人!”孙师爷步入书房,对着正提笔批阅文书的县令吴庸躬身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欣喜。
“属下刚刚去看过那林逍了。”
“哦?”吴庸头也没抬,笔下不停,“如何?可是依旧顽劣不堪,难以管束?”
“非也!”孙师爷连忙道,声音都拔高了一分:
“大人明鉴!此子……此子竟似真在发奋苦读!属下亲眼所见,他在房中手不释卷,读得极其专注投入,那神情做不得假!想是大人恩威并施,又给了他一条生路,让他终于醒悟,知道唯有读书科举才是正途!加上他林家毕竟诗书传家,幼时开蒙的底子或许还在,此番痛定思痛,真能沉下心来也未可知啊!”
吴庸手中的笔终于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果真如此?师爷看真切了?”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孙师爷斩钉截铁,“他举着书,看得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那副专注模样,绝非作伪!”
“好!好!”吴庸的眼睛亮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一个计划之外的念头,在他心中激起了涟漪。
原本,他只想让林闲去考场走个过场,坐实浪子回头的名头,给自己的教化政绩添上一笔亮色。
交白卷?没关系!只要人进去了,姿态摆足了,目的就达到了。
一个废物,用完就可以丢给张霸处理。
但现在……孙师爷的描述,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万一呢?
万一这个被所有人唾弃、认定是废物的林家弃子,真的在绝境中开了窍?
万一他那点微薄的林家开蒙底子,在生死压力下被激发了出来?
万一他走了狗屎运,真让他蒙过了县试?!
一个臭名昭著的浪荡子,在他吴庸的感化和庇护下,不仅回头,还真的考取了功名!
哪怕只是最低等的童生!这将是何等轰动?何等耀眼的政绩?
这简首是可以写入地方志、上报朝廷请求嘉奖的教化奇迹啊!
到时候,什么学风不振的污点都将被彻底洗刷,他吴庸的名字,必将随着这个惊天逆转的教化典范而声名远扬!
吴庸越想越激动,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因为此事被州府嘉奖、甚至被吏部记功的美好前景。
那点对林闲的轻视,此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万一所带来的巨大诱惑冲淡了不少。
“嗯……”
“若真如师爷所言,此子尚有几分向学之心,那倒是意外之喜。传话下去,林逍备考期间,一应饭食照旧,可略增些营养。更要让衙门里的人不经意间将林公子闭门苦读、废寝忘食的消息传出去! 让全城百姓都看看,在本县的感召下,浪子是如何回头的!至于考场之上...”
吴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本县不便置喙。只需确保他能顺利入场,完成这回头之举即可!莫要辜负了本县为他造的这番声势!”
孙师爷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应道:“大人高瞻远瞩!属下这就去办。只是...这县试主考,按例是由州府委派的李教谕全权负责。李教谕性情刚首,素来不喜旁人插手学政...”
吴庸捋须的手顿了顿:“无妨!你只需让林逍安分‘备考’,莫要再生事端惹李教谕不快。至于李教谕那边...本县自有计较。他总得给本县几分薄面,让那林逍入场走个过场!下去吧。”
而厢房里,对此一无所知的林闲,刚刚翻过一页精彩处,正看得眉飞色舞,顺手拿起一块粗糙的粟米饼,狠狠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嘟囔着:
“啧,这西门大官人……会玩!不过比起硬盘里的老师们,画工还是差了点意思……嗯,这饼真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