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鸡犬不留！”
红巾军头目饱含杀意的最后通牒，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洞内每一个人的心上。刚刚被林羽强行凝聚起来的秩序和那一丝虚幻的安全感，瞬间崩裂出无数细纹。死亡的倒计时，开始了！
洞内死寂无声，只有水滴落的单调声响，此刻却如同催命的鼓点。阿莲抱着哑仔的手抖得厉害。韩先生脸色煞白，目光死死盯住林羽。阿大紧握着木棍，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困兽般的凶光。村民们刚刚被“约法三章”压下去的恐惧和绝望，如同积蓄的洪水，汹涌地冲撞着理智的堤坝。
“林小哥……怎么办？”一个汉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炷香……他们真会杀进来的！”
“交……交出去吧？也许……也许真能换条活路？”角落里，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颤抖着低语，这声音虽然微弱，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是啊……圣童……圣童是真是假……”另一个老人眼神闪烁，不敢看林羽，却将那份动摇表露无遗。
“放屁！谁敢动哑仔！”阿大猛地扭头，双眼赤红地瞪着说话的人，木棍作势欲劈，吓得那妇人和老人缩成一团。但阿大的怒吼，并未能完全压制住弥漫的恐慌。求生的欲望与对“圣童”的怀疑交织，刚刚建立的脆弱秩序面临土崩瓦解。
林羽背靠石壁，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洞外的屠刀，洞内的离心，哑仔与青铜盒子那惊悚的联系……三重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他目光扫过地上哑仔刚刚画出的那个模糊锁孔图案，又看向怀中紧贴胸口的硬物——那冰冷的青铜盒子。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没有时间犹豫了！
“都闭嘴！”林羽的声音如同撕裂的帛布，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暴烈，瞬间压住了洞内所有嘈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青铜盒子！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幽光，上面繁复的锁孔状徽记，与哑仔在地上画出的图案，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呼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然出现的、带着神秘气息的古物吸引，洞内瞬间安静下来。
“活路？！”林羽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悲怆的疯狂笑容，他高高举起青铜盒子，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活路从来不是靠摇尾乞怜换来的！是靠血！靠命！靠手里有家伙！靠脑子比敌人转得快！” 他指向洞口，“外面的豺狼，会信守承诺？交出哑仔，他们下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们这些‘见过世面’的！这盒子，还有哑仔身上的秘密，就是悬在我们所有人头顶的刀！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有第三条路！”
他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动摇者的心上。交出哑仔就能活命？这脆弱的幻想被林羽毫不留情地戳破。
林羽不再看那些惊恐的脸，他猛地转向韩先生，语速快如连珠炮：“韩老！火药！硝石硫磺！你之前说在废弃矿洞找到的，藏在哪里？有多少？立刻取来！” 在之前的交流中，韩先生曾无意提起过发现少量硝石和硫磺，但当时林羽忙于筑墙，并未深究。此刻，这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韩先生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有！在……在堆放杂物的最里面石缝！不多，只够配一两个小陶罐的量！” 他瞬间明白了林羽的意图，那是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
“阿大！”林羽的吼声转向洞口，“带人！把所有能找到的、能砸碎人的石头，给我搬到洞口上方！越大越好！堆起来！听我号令就推下去！”
“是！”阿大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嘶吼着招呼人手扑向石厅角落。
“其他人！”林羽的目光扫过剩下的村民，那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想活的，把洞里所有能点燃的东西——枯叶、烂木头、你们身上的破布条！全给我收集起来！堆在洞口内侧！快！我们没有一炷香！只有半盏茶的时间！”
命令如同狂风骤雨般砸下，目标明确，任务清晰到残酷。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恐惧和怀疑。在死亡的倒计时面前，人们像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疯狂地运转起来。韩先生跌跌撞撞地冲向石厅深处，阿大和几个汉子怒吼着搬运沉重的石块，妇孺们则如同工蚁般收集着一切可燃之物。洞内瞬间被一种近乎癫狂的、绝望的忙碌所充斥。
林羽则单膝跪在哑仔身前。哑仔似乎被洞内骤变的气氛吓住，小脸惨白，紧紧抓着阿莲，但那双刚刚睁开不久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林羽手中的青铜盒子，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本能的专注。
“哑仔，看着我！”林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别怕！我需要你……想想这个！”他用手指用力点了点青铜盒子底部那个清晰的锁孔徽记，“你刚才画的，是不是这个？它很重要！非常重要！告诉我，你认得它吗？或者……你‘感觉’到什么？”
哑仔的瞳孔猛地收缩，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盒子上的徽记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痛苦嘶鸣，双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眼神混乱而痛苦，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中冲撞。他猛地抬起沾满泥污的手指，再次在地上疯狂地划拉着，依旧是那个变形的锁孔图案，但这一次，在锁孔中心，他反复地、重重地点着，留下一个深深的泥坑！
“林小哥！东西来了！”韩先生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抱着一个破布包裹，里面是灰白色的硝石和黄色的硫磺块，还有一小罐收集的炭粉（来自之前烧火的灰烬）！分量确实极少，混合起来，只够勉强填满两个拳头大小的粗陶罐。
“石头堆好了！”阿大浑身是汗，指着洞口上方摇摇欲坠的石堆吼道。
“引火物堆好了！”几个妇人带着哭腔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
洞外，红巾军头目显然失去了耐心。“时辰到！给老子撞开它！”伴随着一声暴戾的嘶吼，沉重的撞击声和撬动石块的声音骤然响起！堵门的石块在巨力撞击下簌簌落下灰尘！
“点火！”林羽对着负责引火堆的妇人大吼！同时，他将青铜盒子塞回怀里，一把夺过韩先生手中的破布包，双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速度，粗暴地将硝石、硫磺、炭粉按模糊的记忆比例混合！没有研磨，没有精确配比，只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引火堆被点燃，潮湿的枯叶冒出浓烟，火苗艰难地窜起，照亮了洞内一张张绝望而扭曲的脸。
撞击声越来越猛烈！堵门的石块开始松动！缝隙在扩大！
“阿大！推石！”林羽一边将混合好的、粗糙无比的黑火药疯狂塞进两个粗陶罐（用破布塞紧口），一边嘶声咆哮！
“啊——！”阿大和几个汉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肩膀、用木棍，死命顶向那堆叠在洞口上方的巨石！
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巨大的滚动声响起，数块磨盘大的石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顺着狭窄的坡道滚落下去！
“啊！”
“我的腿！”
“散开！快散开！”
洞外瞬间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混乱的叫骂！猝不及防的滚石攻击显然造成了伤亡，红巾军的撞击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林羽眼中血丝密布，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他一手抄起一个装着危险混合物的粗陶罐，猛地扑向刚刚点燃、浓烟滚滚的引火堆！
“林小哥！别！”韩先生惊恐地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阿莲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林羽将两个粗陶罐狠狠按进燃烧的火堆！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其中一个燃烧着的陶罐，朝着洞外刚刚被滚石砸开、人影晃动的缝隙，用投石索般的姿势，猛掷出去！另一个，则留在火堆边缘！
“趴下——！！！”林羽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同时自己猛地扑倒在地，将旁边的阿莲和哑仔死死压在身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腹鸣般的巨响，在洞外近在咫尺的地方猛然炸开！这声响远不如后世炸药惊天动地，但在狭窄的山谷中，却如同平地惊雷！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泥土、浓烟和火焰，如同失控的怒龙，猛地从洞口的缝隙倒灌而入！
“啊——！”
“我的眼睛！”
洞内离洞口稍近的几个人，瞬间被气浪掀翻，发出痛苦的惨叫。浓烟和刺鼻的硫磺硝烟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山洞，呛得人涕泪横流，剧烈咳嗽。引火堆被彻底炸散，火星西溅。
洞外的惨叫声则更加凄厉恐怖！那飞出去的陶罐，在红巾军密集的人群附近爆炸了！虽然威力有限，但飞溅的陶片和灼热的冲击波，足以在毫无防备的人群中制造一场血肉横飞的噩梦！
“天雷！是天雷！”
“妖法！他们有妖法！”
“撤！快撤啊！”
红巾军彻底崩溃了！滚石袭击己让他们胆寒，这近在咫尺、闻所未闻的恐怖爆炸，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斗志！什么“柳叶青”，什么“圣童”，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不值一提！包围圈瞬间瓦解，哭爹喊娘的溃逃声由近及远。
洞内，浓烟稍稍散去。林羽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从阿莲和哑仔身上爬起，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他看向洞口，堵门的石块被震塌了大半，一片狼藉，但暂时无人敢冲进来。洞口外，隐约可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丢下的兵器。
成功了？暂时逼退了？
他低头看向身下的哑仔。孩子似乎被爆炸声震懵了，小脸煞白，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林羽怀里——青铜盒子刚才被林羽扑倒时滑落出来一角！更让林羽头皮发麻的是，在爆炸的巨响和混乱中，哑仔那只沾满泥污的小手，竟无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青铜盒子的一角！仿佛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林小哥！你看！”韩先生惊魂未定地指着洞口外远处的山坡。
林羽强忍眩晕，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山坡密林边缘，影影绰绰站着十几个人影，穿着与红巾军截然不同的劲装，背负猎弓。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似乎正穿透混乱的硝烟，冰冷地投向山洞这边！正是之前袭击红巾军后迅速退走的韩家猎头队！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在冷眼旁观！刚才洞内发生的一切，包括那惊世骇俗的“天雷”爆炸，恐怕都被他们尽收眼底！
林羽的心猛地一沉。驱退了豺狼，却引来了更冷峻、更莫测的窥伺者！而哑仔紧抓着青铜盒子的手，此刻却微微颤抖起来，他小小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梦呓般的咕哝声。
那声音模糊不清，却让近在咫尺的林羽和韩先生，浑身汗毛倒竖！因为那断断续续的音节，听起来……竟像是两个极其古老、晦涩的字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