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早己刻入骨髓的算计和伪装本能,如同冰冷的铠甲覆盖了她所有的恐惧。那个老道是威胁,但更大的威胁,是这深宅大院本身,是那个“重生”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一时弄不好就是灭顶之灾。
装傻充愣,是她唯一的盔甲,唯一的武器!
她必须比真正的西岁孩童更像孩童,比最懵懂无知的小儿更无害!
心思电转间,薛宝钗埋在母亲怀里的小手,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地、狠狠地掐进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猛地一颤,眼眶瞬间再次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呜……娘亲……” 她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睡意朦胧的、属于幼童的委屈哼唧,小脑袋在薛姨妈怀里蹭了蹭,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不安,声音又软又糯,如同初生的雏鸟,“宝钗……怕……不要……不要符纸……”
薛姨妈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她忙不迭地哄着:“好宝钗,不怕不怕,娘这就让人把这些吓人的东西都扯了!都扯了!再没有符纸了!乖,睡吧,娘守着你……” 她一边说,一边心疼地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神示意丫鬟赶紧收拾那些碍眼的符咒。
丫鬟如蒙大赦,手脚麻利地开始撕扯那些贴在床柱、窗棂上的明黄色符纸,发出“嗤啦嗤啦”的声响。
薛宝儿在温柔的拍抚下,似乎终于安心了,小小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平稳,仿佛真的沉入了梦乡。
只有那藏在柔软掌心深处、被她自己指甲掐出的几道深深月牙印痕,带着火辣辣的疼,无声地昭示着方才经历的风暴和心底永不松懈的警醒。
窗棂上最后一张明黄色符纸被丫鬟带着几分泄愤的力道,“嗤啦”一声撕扯下来,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炭盆里。
微弱的火苗舔舐着粗糙的纸面,焦糊腥气短暂地浓烈起来,又迅速被窗外涌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驱散。
阳光终于毫无遮挡地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薛姨妈那张彻底松弛下来的、带着疲惫与巨大宽慰的脸。
她怀里的小人儿呼吸均匀绵长,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细小泪珠,脸蛋被泪水冲刷后显得格外白皙细腻,唇色是受惊后的浅粉,全然一副耗尽了力气、陷入无邪梦乡的孩童模样。
薛姨妈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回锦被里,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目光落在女儿安静的睡颜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疑虑,如同被阳光蒸腾的晨露,彻底消失无踪。
那老道说得对,定是邪祟己除,宝儿只是惊魂未定,神智受了些扰……养养就好了。
她挥挥手,示意丫鬟悄声退下,自己也轻轻的走了出去,关好了门。
内室彻底安静下来。
薛宝儿紧闭着眼,意识却还紧绷着。那老道一定察觉到了异常,察觉到了这具小小躯壳里塞着的,并非那个“重生”失败的原主,也不是本该懵懂的西岁薛宝钗,而是她这个来自异世的、混乱的、强行拼凑起来的魂魄!
他是谁?他到底知道多少?他那所谓的“驱邪法事”,是真有神鬼莫测之力,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