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那个破布包,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柳芳儿心尖首颤。白日里浆洗的冰冷刺骨,似乎都被这滚烫的秘密驱散了几分。她蜷缩在土炕的角落,破被子裹紧单薄的身体,耳朵却像夜枭般警惕地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同屋几个粗使丫头累得像死猪,鼾声此起彼伏。黑暗是最好的掩护。柳芳儿借着窗缝透进来的一线惨淡月光,再次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皱巴巴、带着污渍的纸条。
“王公公,药渣…静心斋…小库房…东角柜…下…”
字迹歪扭,透着仓促和恐惧,是春桃临死前最后传递的消息。后面糊掉的字,像一张咧开的、充满恶意的嘴,嘲笑着她的无知。
药渣。小库房。东角柜下。
李静言到底在偷偷处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几颗酸枣仁,还有那若有似无的苦杏仁味……柳芳儿的脑子里飞速掠过她所知的、这个时代可能被滥用的有毒植物:苦杏仁、桃仁、枇杷核、甚至……乌头?
无论哪一种,剂量稍大,都是要命的东西!李静言一个蠢人,弄这些东西干什么?给自己用?嫌命长?还是……给别人用?
想到后者,柳芳儿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以李静言那点可怜的智商和跋扈的性子,被人当枪使的可能性更大!这王府里,能驱使她这把“钝枪”的,能有谁?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正院那位端坐莲台、慈悲为怀的嫡福晋乌拉那拉·宜修!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柳芳儿。如果李静言真的在宜修的暗示或授意下,用这些剧毒之物去对付什么人(比如碍眼的侧福晋年世兰?或者……其他可能威胁她地位的女人?)
那这个秘密就不是她的敲门砖,而是催命符!一旦东窗事发,李静言固然跑不了,她这个无意间窥探到秘密的底层蝼蚁,绝对会被第一时间碾死灭口!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不行!这秘密太烫手了!必须尽快处理掉!要么彻底毁掉痕迹,当什么都没发生。要么……就得把它变成真正能保护自己的盾牌,或者换取实际利益的筹码!
毁掉是最安全的。但柳芳儿不甘心。这是她穿越以来,唯一一次主动触碰到的、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让她再缩回那个只能靠嚼野草续命的角落?她做不到。
“富贵险中求……苟命也得有本钱!” 方莹骨子里那股被甲方蹂躏出来的狠劲上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管子生疼,却也让脑子更清醒了几分。
首接拿着荷包去找李静言?那是找死。去找王公公?更是自投罗网。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于让李静言自己“发现”她的价值,主动把她这个“小透明”纳入羽翼(或者说枪杆子)之下,成为她的“自己人”。
怎么让一个眼高于顶的侧福晋,注意到一个浆洗处的粗使丫头?
柳芳儿的目光,落在了怀里那几颗干瘪的酸枣仁上。宁心安神……李静言最近确实暴躁易怒,呵斥下人的频率明显高了。如果……她能“解决”李侧福晋的“烦忧”呢?
一个计划在黑暗中迅速成型,带着孤注一掷的冒险和精密的算计。
接下来的几天,柳芳儿在浆洗处更加沉默寡言,像个真正的木头人。但她那双被冷水泡得红肿的眼睛,却像雷达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静心斋的一切。
她留意到李侧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秋菊,这几日眉头紧锁,脚步匆匆,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她“无意”中听到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嘀咕,说侧福晋最近夜里睡不安稳,时常惊醒,脾气越发火爆,连带着三阿哥弘时都挨了几次训斥。
机会来了!
这天傍晚,收工回耳房的路上,柳芳儿刻意磨蹭,落在了最后。看到秋菊一个人抱着个包袱,神色疲惫地往侧福晋正房后面的小茶房走去(那里有小炉子,方便主子夜里热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小跑几步,怯生生地拦在了秋菊面前。
“秋……秋菊姐姐……” 她声音细弱,带着惶恐,深深地福了下去,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秋菊正心烦,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看清是浆洗处那个不起眼的病秧子,没好气地斥道:“作死啊!挡什么路?没规矩的东西!”
柳芳儿吓得浑身一抖,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姐姐息怒!芳儿……芳儿不是故意的!芳儿是……是看姐姐这几日气色不好,想……想给姐姐分忧……”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干净布头缝制的简陋香囊,双手捧着,高高举过头顶。
“这是什么?” 秋菊皱眉,没接,眼神里充满怀疑和轻蔑。一个粗使丫头能有什么好东西?
“是……是安神的香囊。” 柳芳儿的声音依旧怯懦,却努力表达清晰。
“里面是芳儿在家时,跟乡野郎中学着配的一点干花和草籽,有……有酸枣仁、合欢花……不值钱,但芳儿自己用了,夜里睡得踏实些……看姐姐这几日辛苦,想着……或许有点用……”
她特意加重了“酸枣仁”三个字,微微抬起一点头,用那双湿漉漉、带着讨好和怯懦的眼睛,飞快地瞥了秋菊一眼。
秋菊心头猛地一跳!“酸枣仁”三个字像根针,瞬间刺破了她这几日的焦虑!侧福晋偷偷服用那些东西的事,她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这浆洗丫头……她怎么知道?!
她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子一样刮在柳芳儿身上,试图从这张苍白怯懦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酸枣仁?你懂这个?”
柳芳儿像是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坏了,瑟缩着后退半步,手里的香囊差点掉地上,带着哭腔道:“不……不懂!芳儿什么都不懂!就是……就是乡下土方子,以前家里穷,睡不着,娘亲就弄点这个……芳儿只是看姐姐脸色不好,像是没睡好,才……才……”
她语无伦次,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纯粹出于讨好心思、碰巧撞对了路的蠢笨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