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
苏月月是被冻醒的。
废弃工厂角落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顺着单薄的T恤钻进来，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挣扎着上浮。首先恢复的是触觉——手腕上，那一点冰凉却带着微弱存在感的触碰依旧清晰。紧接着是听觉——两道呼吸声，一道微弱平稳，是她自己的；另一道，则沉重、短促，带着压抑的痛苦气息，就在她身边。
她猛地睁开眼。
清冷的月光从天窗的破洞斜射而下，在地面积尘上切割出一块银白的光斑。借着这微弱的光线，苏月月看到了凌夜。
他依旧昏迷着，侧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寒冷和痛苦无意识地微微蜷缩。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指尖冰凉得吓人。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深刻的轮廓，却映照出一种令人心惊的灰败。胸口的伤口被破布条草草盖着（是她昏迷前胡乱盖上去的），但那紫黑色的魔气如同活物般在布料下蠕动、蔓延，甚至比昨天看起来……更活跃了一些？
苏月月的心瞬间揪紧了。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去查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那只冰冷的手无意识地攥得更紧了些，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凌夜？”她试探着低声呼唤，声音沙哑干涩。
没有回应。只有他粗重痛苦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苏月月的心沉了下去。月华！她的异能！昨天耗尽精神力才勉强遏制住一点魔气，睡了一觉……
她立刻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感应心口那月牙印记的存在，凝聚月华之力。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片枯寂。
大脑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精神力仿佛彻底干涸的枯井，连一丝涟漪都荡不起来。指尖更是毫无反应，那点微弱的银芒仿佛从未出现过。
“该死……”苏月月懊恼地低咒一声。透支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她现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苏月月连忙看去。
凌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搭在她手腕上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啊……”破碎的痛苦呻吟从他齿缝里挤出。他胸口的魔气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猛地升腾起来！紫黑色的纹路顺着他脖颈向上蔓延，爬上了半边脸颊，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魔气反噬！而且比昨天更猛烈！
“凌夜！撑住！”苏月月顾不上手腕的剧痛，另一只手用力去推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或者至少让他松开手。但她的力量在凌夜无意识的痉挛面前，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会被魔气彻底吞噬，或者活活痛死！而自己……恐怕手腕先要被捏断了！
强烈的求生欲和一股莫名的焦急让苏月月脑中一片混乱。她目光扫过凌夜痛苦扭曲的脸，扫过他胸口翻腾的魔气，最后定格在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上。
月亮……月华……
她猛地想起系统绑定时的名字——【终极社畜拯救（摸鱼）系统】！虽然它休眠了，但它的核心是“拯救”和“摸鱼”！摸鱼……不就是恢复状态吗？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恢复精神力！
一个大胆的、近乎本能的念头闪过：主动吸收月光！
没有技巧，没有方法，全凭一股蛮劲和强烈的意念！苏月月不再试图凝聚力量，而是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全部心神都投向窗外那缕清冷的月辉，想象着自己是一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地、贪婪地想要汲取那光芒中的能量！
心口那沉寂的月牙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极其细微的清凉感，如同沙漠中渗出的甘泉，缓慢而艰难地从印记深处弥漫开来，浸润着她枯竭的精神识海。那感觉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但对于此刻濒临崩溃的苏月月来说，却无异于天降甘霖！
有效！虽然慢得令人发指！
她强忍着精神力恢复带来的阵阵眩晕和刺痛感（如同干渴太久的人突然喝水也会不适），更加专注地“汲取”着那微弱的月华。同时，她反手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吃力地覆在了凌夜紧攥着她右手腕的手背上。
“凌夜……松……松一点……”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尽管自己都痛得脸色发白，“我在……我在想办法……”
也许是她的声音起了作用，也许是那微弱清凉的月华气息通过接触传递了过去，凌夜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竟然真的……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缝隙！
苏月月趁机小心翼翼地抽回了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腕。手腕上一圈深紫色的淤痕触目惊心。
她顾不得手腕的疼痛，立刻将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一丝精神力，全部集中在左手心。她将覆在凌夜手背上的左手，缓缓移向他胸口魔气翻腾最剧烈的地方。
集中……想象月华……净化……
她在心中默念，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嗡……
一点比昨夜还要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银芒，极其艰难地在她的左手心凝聚出来。那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仿佛随时会熄灭。
苏月月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将那只凝聚着微弱月华的手，轻轻按在了覆盖着凌夜伤口的破布上——隔着布料，按在那魔气侵蚀的核心。
嗤……
微弱的净化声响起，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紫黑色的魔气瞬间剧烈翻腾起来，一股阴冷邪恶的反噬力量顺着掌心传来，让苏月月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强迫自己维持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这一次，她不再像昨天那样莽撞地首接触碰伤口核心，而是将这点微弱的月华之力，小心翼翼地、如同最细腻的针线，只专注于驱散伤口边缘最活跃的那一小缕魔气。如同蚂蚁搬家，一点点消磨。
过程缓慢、痛苦、且收效甚微。但苏月月能清晰地感觉到，当那一小缕魔气被艰难净化时，凌夜身体痉挛的幅度明显减弱了！他那急促痛苦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点点！
希望！这就是希望！
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精神力的再次枯竭和魔气反噬带来的阵阵眩晕，咬着牙，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近乎自虐的净化过程。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废弃工厂外，城市的喧嚣似乎彻底平息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连月光都变得朦胧不清。
苏月月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每一次凝聚月华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触碰魔气都如同灵魂被灼烧。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被咬破了好几处，身体因为脱力和魔气的侵蚀而不住地颤抖，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支撑。
终于，当窗外透进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时，苏月月掌心那最后一点微弱的银芒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重重地靠回了冰冷的油桶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凌夜胸口那翻腾的魔气，在边缘处，肉眼可见地被净化掉了一小圈，虽然核心依旧狰狞，但蔓延的势头似乎被强行遏制住了。他紧锁的眉头彻底松开，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均匀，陷入了更深沉的、如同修复般的昏睡。
成功了……暂时……
苏月月看着凌夜相对平静的睡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里因为近距离接触魔气侵蚀，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阵阵刺痛传来。但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
就在这时——
“呃……”一声极其低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呻吟响起。
苏月月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凌夜……醒了？！
只见他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刻，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扫过整个废弃的角落，带着久经沙场的警惕和审视。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近在咫尺、脸色苍白如鬼、浑身被汗水浸透、正惊恐地看着他的苏月月身上时，那锐利中，瞬间掺杂了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审视……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苏月月还覆在他胸口破布上的那只手。
苏月月触电般地想把手缩回来，但手臂酸软无力，只徒劳地动了一下。
凌夜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移到了自己胸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盘踞的蚀骨魔气，虽然依旧顽固强大，但在边缘处，似乎被一股极其微弱却纯净坚韧的力量……强行净化掉了一部分？而且身体深处那种被魔气不断撕扯灵魂的剧痛，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是……她做的？用那种……月光？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苏月月，目光复杂难明。
西目相对。
废弃工厂的角落，弥漫着血腥、霉味和魔气的腐朽气息。清冷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尘埃。重伤初醒的男人与透支到极限的女孩，在破晓的微光中沉默对视。
凌夜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干裂的喉咙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尝试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苏月月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他，却又在半途顿住。她现在自己都站不稳。
凌夜的目光落在她伸到一半又缩回去的手上，眸色深了深。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
“这……里……不安全……”
他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必须……走……”
苏月月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看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以及这片狼藉的藏身之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是啊，这里只是临时避难所，魔将随时可能循着残留的气息找过来，或者被城市清理部队发现。
“去……去哪？”她哑着嗓子问，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茫然。
凌夜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小脸和手腕上那圈刺目的淤青，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闭上眼，似乎在积攒力气，几秒钟后，才重新睁开，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工厂深处更幽暗的方向，吐出一个地名：
“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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