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被抬进窝棚的瞬间,浓重的血腥气和铁锈味几乎将狭小的空间填满。
他躺在简陋的草铺上,魁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胸前的裹伤布条早己被鲜血浸透成暗褐色,每一次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呼吸,都牵动着布条下可怕的凹陷。
他的女儿——那个叫王芸儿的少女,跪在父亲身边,小小的手紧紧攥着父亲冰冷的手指,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沾满泥污的衣襟。
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只有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亲卫队正张奎,这位浑身浴血的悍卒,此刻也红了眼眶,声音嘶哑:“陈管事…大人…大人是为了堵住被内鬼打开的城门豁口…被冷箭…三箭…军医…军医说…箭簇入肺腑…怕是…怕是…”
陈默没有理会张奎的话。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观气之瞳那模糊却极其专注的视野中。
眉心处的剧痛如同要将他的头颅撕裂!强行催动金瞳带来的巨大反噬,让他的身体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鬓角滚落。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了王振胸口那团浓烈得如同墨汁的灰黑死气!
在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凋零的灰黑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淡金色光芒,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顽强地闪烁着!
那正是王振不屈的意志和强悍的生命本源!但这缕金芒,正被汹涌的死气和重伤带来的衰败之气疯狂侵蚀、压制,随时可能熄灭!
不能再等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精神的巨大疲惫。
他缓缓伸出右手,悬在王振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方一寸之处。
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沉入胸口的青铜小鼎,全力沟通、引导那因吸收战场煞气与流民决死意志而变得汹涌澎湃的淡金色气运!
嗡!
小鼎仿佛感应到了前方那如同深渊般的死气与那点不屈的金芒,内部金芒猛地一跳!
一股远比之前救治老孙头时更加炽热、更加凝练、带着强烈铁血意志的金色洪流,如同决堤的熔岩,顺着陈默的意念,狂暴地冲向他悬空的掌心!
刹那间,掌心仿佛托起了一轮微型的金色骄阳!
神圣、磅礴、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气息,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驱散了窝棚内浓重的血腥和死亡阴霾!
窝棚内简陋的物件在这金芒照耀下,都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张奎和王芸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呆了!
张奎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芸儿则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着陈默那只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手掌,忘记了恐惧。
在观气之瞳的视野里,这缕更加强大、饱含着战场煞气与守护意志的金芒甫一出现,王振胸口那团浓郁得如同墨汁的灰黑死气,就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猛地发出无声的尖啸,剧烈地翻腾、退缩!
丝丝缕缕污浊的黑气在金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净化、驱散!
金芒如同最霸道也最温柔的神之手,缓缓“拂”过王振枯槁的胸膛,浸润着他那被重创、濒临崩溃的肺腑心脉!
那缕代表着王振生命本源的不屈金芒,如同得到了甘霖和烈焰的双重滋养,瞬间光芒大盛!
它顽强地抵抗着死气的侵蚀,甚至开始反过来,一丝丝地消磨、逼退那浓重的灰黑!
奇迹再现!
王振金纸般的脸上,那抹濒死的灰败似乎褪去了一丝!
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竟变得稍微清晰、悠长了一点点!紧皱的眉头似乎也微微舒展!
陈默全身心地投入,额头青筋暴起如同虬龙,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丝不断滚落!
精神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鼎内那汹涌的金色洪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同时,一股强烈的、如同被抽髓吸髓般的剧痛和虚弱感,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这是强行催动超越极限力量的代价!
终于,当王振肺腑间那团最浓稠的死气被金芒净化了小半,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彻底平稳下来,胸口那点本源金芒也稳定了许多时,陈默果断收回了意念,切断了金芒的输出!
掌心的金色骄阳瞬间消失。
窝棚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油灯微弱的光芒。
陈默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大人!”守在窝棚口的石柱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死死撑住了陈默!他感受到陈默身体的冰冷和剧烈颤抖,脸上满是骇然和担忧!
“无…无妨…”陈默靠在石柱身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水…给我水…”
石柱婆娘早己端着一碗温热的水候在一旁,见状连忙递上。
陈默就着她的手,艰难地喝了几口,温水流过如同火烧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缓解。
“陈管事!大人他…”张奎扑到王振身边,紧张地查看着。
王振依旧昏迷不醒,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了许多,胸口的起伏也明显了!
最首观的是,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在金芒拂过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收敛迹象!
虽然依旧触目惊心,但那股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亡阴影,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旅帅大人…命保住了!”张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深的敬畏!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感激、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归属感。这个流民营的管事,到底是什么人?!
王芸儿也扑到父亲身边,感受到父亲那微弱却真实的体温和呼吸,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被石柱搀扶、虚弱不堪的陈默,小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无声地流着泪,深深地低下了头。
“张队正…”陈默强撑着精神,声音嘶哑,“旅帅大人伤势过重,需要静养…此地不宜久留…堡垒内…有鬼未除…”
张奎瞬间冷静下来!作为王振的亲卫队正,他深知堡垒内此刻的凶险!
胡师爷、刘把头这些内鬼尚未肃清,王振重伤昏迷的消息一旦传回堡垒,必然引发更大的动荡和刺杀!
“我明白!”张奎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恢复了军人的杀伐果断,“大人重伤昏迷的消息,绝不能泄露!陈管事,旅帅大人和小姐,暂时…只能托付给你了!”他对着陈默,郑重地抱拳躬身!这是军人最高的信任!
“只要流民营在,旅帅和小姐就在。”陈默的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张奎深深看了陈默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对着窝棚外仅存的几名亲卫低吼道:“留两人!死守此地!
旅帅大人若有不测,提头来见!其他人,跟我回堡!封锁消息!稳住局面!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在作祟!”
张奎带着几名亲卫,如同受伤的猛虎,杀气腾腾地冲回流民营的夜色,朝着堡垒方向疾驰而去!
窝棚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陈默靠在石柱身上,闭目调息。胸口的青铜小鼎微微震动,内部的金芒黯淡了许多,如同消耗过度的火种,正缓慢地吸收着窝棚内弥漫的、王振身上逸散出的微弱生机和流民营的守护意志,进行着缓慢的恢复。
掌心的鼎纹传来阵阵灼痛,仿佛烙印更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