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白色听证厅,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凝固成一块沉重冰冷的铅。镁光灯疯狂闪烁,交织成一片刺目的白昼,每一次快门声都像一颗子弹,射向风暴的中心。
傅征。
他站在冰冷的质询台后,笔挺的深蓝色机长制服此刻像一副沉重的铠甲。连日来的疲惫刻在他深邃的眼窝里,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无数尖锐的问题如同裹挟着冰碴的浪潮,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决策失误、流程漏洞、154条生命的重量……每一个字都试图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他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惊涛骇浪。首到那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他心底最柔软、也最鲜血淋漓的角落:
“傅征机长,在经历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空难和漫长的调查之后,回顾整个事件,你最…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死死聚焦在他脸上,等待着这个“英雄”或“罪人”的终极忏悔。
傅征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眼,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穿透喧嚣的尘埃,无视闪烁的强光,以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死死锁定了旁听席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一身肃穆的黑色,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江晚。她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像风暴边缘一片沉默的阴影,隔绝了所有的窥探与喧嚣。但傅征知道,墨镜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正看着他。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就在主持人不耐烦地想要重复问题时,傅征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麦克风,回荡在寂静得可怕的听证厅:
“最后悔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牢牢锁着那个角落的黑影,一字一顿,如同宣判,“没在岛上吻她。”
轰——!
死寂被瞬间引爆!哗然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大厅。记者席彻底疯了,闪光灯连成一片光的海洋,快门声密集如爆豆。惊呼、议论、难以置信的抽气声交织在一起。
“谁?他说谁?”
“岛上?荒岛?吻谁?!”
“天啊!这是公开表白吗?在这种场合?!”
“江晚!他看的是江晚!空难唯一的幸存者!”
风暴的中心,傅征岿然不动,仿佛周遭的混乱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角落。
然后,在所有混乱的顶点,在无数惊愕、探究、鄙夷的目光聚焦下,旁听席角落那个纤细的黑色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她抬手,摘下了那副宽大的墨镜。
一张苍白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暴露在强光之下,那双曾让无数人沉醉的明眸此刻盛满了破碎的星光、汹涌的痛楚,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让整个沸腾的听证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纠正一下,傅机长。”
她微微昂起头,目光首首迎向风暴中心那双凝视了她二十年的眼睛。
“那晚礁石后面,你吻过了。”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声。只剩下强光下两人隔着人海的对视,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光阴,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生死一线的荒岛之夜。
镜头骤然拉远,模糊了听证厅的喧嚣与对峙,时光飞速倒流,穿过冰冷的钢铁森林,越过汹涌的蓝色海洋,最终定格在二十年前,一个阳光明媚、弥漫着青草与甜点香气的午后——傅家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