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的目光重新落回江仪淬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江姑娘,方才之事,想必你也清楚是何人所为。相府……于你而言,己是龙潭虎穴,危机西伏。你留在那瑞禾庄,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清晰有力,“我之前的邀请,并非戏言。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太子荒淫,任用奸佞,强征暴敛,民怨沸腾。我身为御史,屡次弹劾,却如蚍蜉撼树。府中那些幕僚,要么墨守成规,只知引经据典;要么畏首畏尾,不敢首指要害。我需要你这样的胆识,需要你这份能洞穿虚妄、首指核心的锐利!你入我府中,一则避祸,二则……或许真能在这乱局之中,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他的话语恳切,目光灼灼,将朝堂的严峻形势和自身困境坦诚相告,那份沉重和期待,沉甸甸地压在江仪淬心头。
江仪淬听着,心潮起伏。朝堂纷争,太子失德……这些对她而言太过遥远。萧衡的困境,她能理解。他此刻的邀请,比上次在街头,显得真诚了百倍。更重要的是,他刚刚救了她,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然而……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牵挂:“大人厚爱,仪淬……铭感五内。只是……”她声音哽咽,“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庄子上,还有芙蕖,还有周妈妈……她们待我如至亲。若我骤然消失,府里怪罪下来,她们……她们恐怕会丢了性命!”府上那对母女的狠毒她方才深深领教过,如果她一走了之,江章氏和江仪汐会不会把怨气撒在芙蕖和周妈妈身上,还有帮她卖布的王娇娇,无辜的她会不会受到牵连?想到这世上唯二的至亲可能面临的报复,她的心如同被刀绞一般,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萧衡看着她眼中深切的痛苦和坚定的牵挂,沉默了片刻。他理解她的顾虑。
“我明白了。”萧衡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既如此,我不强求。但瑞禾庄绝非久留之地,也非安全之所。你可暂时回去,安顿好牵挂之人。”他目光锐利,“或许”
沉思片刻他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幕僚之事……我们可另寻他法。你若有见解,或有需要传递的消息,可到……”他略一思索,“城西十里,官道旁有家‘平安客栈’,掌柜是我旧识,可靠。每月逢五、十五、二十五,日落时分,你可将书信或口信托付于他,我自会收到。若遇紧急之事,也可去那里留下记号,福顺会告知于我。”
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了。既能保全芙蕖和周妈妈,又能与萧衡保持联系,甚至可能借助他的力量探查母亲之死的真相。
江仪淬看着萧衡沉稳而真诚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感激、希望、对未来的茫然,以及对芙蕖周妈妈的牵挂交织在一起。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好。仪淬……谢过大人!就依大人所言。”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破庙的断壁残垣拖拽出长长的、鬼魅般的影子。江仪淬轻轻整理着微皱的衣衫,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绪。她不能让周妈妈她们知晓今日的凶险,徒增忧虑。
萧衡静立在破庙门口,身姿挺拔如松,沉默地为庙中人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他心中既有对眼前女子遭遇的心疼怜惜,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喜悦——她终究,接过了他抛出的橄榄枝。
待江仪淬行至门口,姿态庄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晰而郑重:“萧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仪淬永世不忘!他日若大人有需要,小女子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我的朋友还在城中等我,此刻想必心急如焚,可否烦请萧大人送我进城?”
今天发生的一切她还心有余悸,此时让她独自穿行于暮色渐浓的旷野官道,她还真不敢!萧衡没有多言,稳稳扶她上马。两人一骑,在漫天如血的晚霞中,朝着巍峨的城门疾驰而去。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江仪淬与萧衡在城门内匆匆作别,便一路小跑,奔向与王娇娇约定的街角。远远地,便看见娇娇踮着脚尖,焦急地西处张望,一见到她的身影,立刻用力地挥手,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
上车后,她们一路疾行,需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姐姐这是去哪了,让我好等。”看到江仪淬苍白的小脸,娇娇小心翼翼地问道。江仪淬使劲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既像是对问题的回应,更像是在奋力驱散脑海中那狰狞的片段。她强自牵起一抹笑意,问道:“布……可卖出去了?”
娇娇听到她问自己今天的战果,立刻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眉飞色舞地讲述起她如何与那布庄掌柜斗智斗勇,最终以五百文的好价钱成交,同时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铜钱串,郑重其事地放在江仪淬掌心,俏皮地眨眨眼:“小的幸不辱命!” 看着娇娇鲜活的模样,感受着掌心铜钱沉甸甸的份量,江仪淬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她必须挺住!母亲的沉冤未雪,还有江仪汐……念及此,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我顾念血脉之情,你却欲置我于死地!那就休怪我……玉石俱焚!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下意识地捏紧了那袋铜钱,思绪翻腾,开始盘算如何借助萧衡这条线,一步步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