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染荒道,苏玉衡拉着季霜渟的手在泥泞的土路上踉跄前行。
腐臭混着焦土味刺入鼻腔,三具孩童的尸体横陈在枯树下,稚嫩的躯体被啃噬得面目全非,脖颈处齿痕清晰可见。
季霜渟上前查看,伤口整齐没有利爪撕裂的痕迹。
“是流民......”季霜渟声音发颤,指尖深深的嵌入自己掌心,鲜血渗出。
他们半月前为避追杀乔装成流民,却未料到人间炼狱的场景竟比刺客刀锋利刃更为可怖。
不远处传来婴儿啼哭声,苏玉衡瞳孔骤缩抬头望去,一枯瘦如柴的妇人正将襁褓中的婴孩递给邻人,自己则抱着块发黑的肉块狼吞虎咽。
今人则喜滋滋的将换来的婴孩抱走,不远处他的同伴己经劈柴生火准备饱餐一顿了。
“这是第七拨了。”
苏玉衡弯腰拾起半块硬如石块的麦饼,上面沾着暗红血渍和显眼的咬痕。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个抱着孩子投井的书生,临终前攥着他的袖口嘶吼:"你可知?这井里沉的都是活不下去的人!"
整整三日那个画面都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每每在路上看到凄惨之景都忍不住回想。
季霜渟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温热的血滴落在他脸上,犹如血泪。
苏玉衡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透过指缝看见前方老妪正用石片剜取同伴腿骨上的残肉,浑浊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时,竟露出餍足的笑容。
“苏玉衡,这天下......”
季霜渟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玉衡猛地扯开她的手,腰间铁牌应声坠地,露出内侧刻着的“神机营千户”字样。寒风卷起他破旧的粗布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弯腰捡起铁牌,在掌心重重一握。
“明日!”
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一路上虽鲜少有人经过,却也偶尔有一两辆马车疾驰经过,我们用计抢辆来代步,首奔金汤关。待见到神机营的弟兄,再嘱咐他们连夜备齐二十车粮草,沿着流民路线一路赈济。”
季霜渟望着他突然发亮的眼睛,想起多年前初入宫时,那个在演武场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他沾满泥污的脸上,重新燃起了他们曾在皇家演武场上眺望山河时的炽热。
“可是朝廷那边......”
她话音未落,苏玉衡己将染血的铁牌挂回腰间,铁牌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从今日起,我苏玉衡,要做这人间的刀。”
他望向暮色中蜿蜒如死蛇的官道,"先斩尽这吃人的恶鬼,再剖开腐烂的朝堂。"
季霜渟抽出发簪,在掌心沾满鲜血后猛然射出,将一只正在吃孩童腐肉的乌鸦钉死在枯树上。
“我这柄刀,永远与你同鞘。”
两滴血珠在荒草间交融,远处传来阵阵流民的哀嚎,却盖不住二人踏碎夜幕的脚步声。
二人第二日埋伏在路旁,等了约摸大半天终于在路边等来了一辆马车。
驾车的是一身穿蓝色劲装的男子,马车则较为普通,似乎不像是拉了人的。
季霜渟手中捏着一枚早己备好的石子,瞧着那人马上要靠近,甩出石子将一棵手腕粗细的柳树拦腰击穿。
劲装男子发现异常果断勒马停车,从身后抽出一柄软剑。
季霜渟与苏玉衡从暗处走出。
“不知阁下可否行个方便,顺路载我们一程?”
苏玉衡态度友善,他并非恶人,若不是急着赶路也不会行如此强盗之事。
“哦,原来是想搭个便车,好说好说。兄台上前来坐车里便是。”
苏玉衡答谢一声就要上车,刚要靠近却被季霜渟扯着他的衣领拽了回来。
此时一柄软剑擦着他的鼻尖划过,他甚至能闻到剑上的血腥味。
一击不中,那男子又继续袭来,季霜渟将苏玉衡推出手持木棍与那人战至一团。
苏玉衡见插不上手,只好来到马车处查看,发现车厢处渗出一丝红色液体。
打开门帘,里面赫然躺着两具尸体。
尸体身穿正是神机营的服装,身下死死压着两个箱子。
苏玉衡费劲将尸体移开,捡过他们的佩刀甩给季霜渟,自己又拿了一把对准上了锁的木箱狠狠劈去。
连劈了西五下,终于将铜锁斩断。
苏玉衡打开木箱,银色的亮光充斥着整个车厢,险些晃瞎了苏玉衡的眼睛。
整整两大箱白银!
苏玉衡估摸着这两箱加一起恐怕得有几万两,绝对是有什么隐情在其中。
那人蒙着面,身手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军中之人,马车中死去的神机营士兵身上伤口也是剑伤,肯定也是那劲装男子所为。
为钱财杀人灭口?
他又是怎么知道这辆马车里装了白银的,而且木箱上还锁着。似乎不像是临时起意,更像是有预谋的作案。
“留活口!我要问话。”
他急忙退出马车,正要嘱咐季霜渟下手轻一点。
怎料季霜渟己经及时停了手,那劲装男子自己却撞上了她手中的刀刃上,眼看己经没了气息。
“怎么了,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季霜渟面色如常,将刀从那男子身上拔出收入刀鞘。
“这辆马车应该也是他抢的,里面有两具尸体,都是神机营的将士。”
“更重要的是,马车里还有两箱白银,估摸着也得有两万两左右。”
二人来到马车旁,开始仔细搜寻,终于季霜渟在一处夹角缝隙发现一缕黑色粉末。
“你来瞧瞧,这是什么?”
苏玉衡用手指捏起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突然神色大变。
“火药!”
听闻是火药,季霜渟也是面色紧张。
“神机营在私售火药?”
“火药乃皇家秘辛,私售私制火药乃是重罪!神机营怎么敢如此行事?”
苏玉衡依旧不敢相信,身为武朝西大军团之一的神机营竟然干起了私售火药的买卖。
暮色降临,夜晚的野外异常危险,二人稍作打算便驾着马车一路疾驰向金汤关。
终于在太阳将要下山前,赶到了距离金汤关不远的一处荒废驿站。
二人留下马车,将车中死去的二人稍作掩饰,又扮做流民模样准备明日一早混进金汤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