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日,第五更的梆子声撞在鎏金铜漏上,惊醒了趴在《肘后备急方》堆里的老嬷嬷。苏郁揉着发红的指节抬头,正对上萧璟宴赤红的眼——他竟将《千金翼方》撕下一页吞进口中,待发觉是普通桑皮纸才颓然跌坐。
"殿下!"尤羽慌忙去扶。
萧璟宴甩开他的手,玉冠歪斜着露出几缕乱发:"把太医院那帮老东西的眼珠子挖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肌肤溃烂处当以白蔹敷之'!"他抓起案上青瓷盏掷向墙角,碎瓷溅到苏郁裙裾上,洇开暗红血痕。
苏郁弯腰拾起染血的瓷片:"殿下何需苦恼,给予毒药之人必有解毒之法,殿下何不去找祁王殿下呢?"
满室死寂中,萧璟宴突然低笑出声。他踉跄着走到拔步床前,指尖悬在君后鼻翼上方颤抖:"胡掌事倒是个忠心的,宫中最拙劣的不过就是个栽赃的把戏,那信笺所用的分明是进贡的特等宣纸,宫中所用之物祁王府哪够得上格…… "
话音戛然而止。两个老宫人捧着新到的医书进来,浓烈的龙涎香裹着腐臭,熏得人几欲作呕。
"都退下。"
待最后一声门枢响过,萧璟宴突然扯开苏郁的袖口。月光漏进窗棂,照见她腕间淡青的守宫砂:"宋姑娘好手段,躲过了右相的追杀,就连东宫的暗探都差点没查出你这'道姑'原是左手剑。"
苏郁腕骨一翻,银针己抵在他喉间:"殿下此刻杀我,便真无人能续君后容颜。"
门外忽起金戈之声。
尤羽捧着沾露的密函撞进来,见这情形竟愣在原地。萧璟宴就着苏郁的手将银针转向自己心口:"宋姑娘不妨猜猜,函中写的是天山冰蟾入京,还是令兄在药堂被捕?"
铜漏滴答声里,苏郁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萧璟宴的指尖划过她掌心剑茧:"待明日若冰蟾未至...姑娘便用这左手,为母后刻碑吧。"
待到最后一日,一更天的梆子声裹着雪粒砸在琉璃瓦上。苏郁揉着发涩的眼角抬头,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堆成小山,将案头那摞《千金方》的边角都熏得焦黄。老宫人突然打翻了药杵,颤巍巍指向窗外:"姑娘听,夜枭在啄檐铃!"
话音未落,殿门被狂风撞开。萧璟宴挟着血腥气踏进来,玄狐大氅上凝着冰碴,腰间玉佩缺了半角——正是那日他予苏郁的蟠龙佩。老宫人慌忙去接他解下的佩剑,却被剑鞘上未干的血迹惊得踉跄。
"药。"
这个字像从冰窟里凿出来的。苏郁不紧不慢展开张泛黄纸页,羊皮纸上"鬼影"二字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还需取十年陈艾九钱、还有..."她指尖划过某处突然顿住,"殿下可听说过衔青夫人用过的玉容膏。"苏郁将药方推过案几,"取珍珠粉、白獭髓、鹰骨灰...,太医院库房想必是有的?"
没多会儿,尤羽匆忙进来,带来了十年陈艾,唯独没有玉容膏,"太医院说玉容膏中的白獭髓实属难觅,是以……"
萧璟宴捏碎茶盏的声音惊醒了打盹的守夜宫娥。瓷片扎进掌心,他却恍若未觉。
苏郁忽然轻笑,"玉容膏若保存得宜,莫说不过短短几载,便是十几载亦完好无损。殿下此刻去取,还能赶上寅时收露水。"
老宫人倒吸凉气。谁不知那玉容膏随着衔青夫人陪葬昭陵,生前又是何等受君上恩宠,要取便得...萧璟宴突然掐住苏郁脖颈,拇指按在她跳动的血脉上:"你当孤是掘墓贼?"
"民女只知..."苏郁被迫仰头,露出白玉般的脖颈,"若不见玉容膏,君后溃烂的皮肉便会爬满整张脸。"
更漏声里,萧璟宴突然扯下腰间金令掷给尤羽:"去把昭陵的石椁撬开,若遇守陵人..."余光瞥见苏郁耳后朱砂痣,话锋陡转,"就说孤梦见衔青夫人墓中有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