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听到林厅长搭话，心里高兴得如同万马奔腾，急忙显摆道：“林厅长您大可放心！我们旺利火柴铺虽没利红电池厂规模大，但做出来的电池品质，绝对不比利红的差！这个我敢拍胸脯保证！”
“哦，是吗？”林厅长挑了挑眉毛，语气听不出喜怒。
掌柜的见状，立刻“啪啪”拍了两下胸脯，信誓旦旦：“林厅长若不信，可以先拿样板回去试试！”说罢，急急吩咐掌柜娘子：“快！把咱们压箱底的好货拿出来给林厅长掌掌眼！”
掌柜娘子赶忙将先前留下没卖掉的电池捧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林厅长。
“林厅长，您请看，”掌柜的凑上前，指着电池，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除了没印那‘利红’两个白字儿，其他方方面面，我敢打包票，跟利红厂原装的一模一样！不，甚至更好！”他眼珠滴溜一转，又鬼鬼祟祟地凑近林厅长耳边，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诱惑：“而且价格方面…嘿嘿，我敢保证，绝对比利红厂给您的…更公道，更便宜！”
“哦，是吗？”林厅长故作淡定地反问一句，接过电池，指腹着冰凉的金属外壳，翻来覆去仔细端详。果然，除了缺失“利红”那显眼的白色印刷标识，其余任何细节——尺寸、色泽、接口，都与利红电池厂的产品毫无二样。
林厅长目光微凝，将电池递给身旁一名警员，沉声吩咐：“去，找人仔细检查，看是否真与利红厂生产的一般无二。”
掌柜的一听林厅长吩咐警员去核查，激动得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恨不得当场尖叫！他心里乐开了花：南夏至那傻蛋果然没说错！只要林厅长一对比，铁定不会拒绝换他们供货！到时候价格再压一压，把这压下来的钱全塞给林厅长这好色之徒…嘿嘿，万无一失！他满脑子都是金山银山、林厅长点头哈腰来求他供货的美梦，全然没察觉林厅长此刻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翻腾的尽是该如何将他这狗汉奸千刀万剐的暴怒画面。
“林厅长，您就放一万个心！”掌柜的搓着手，涎着脸继续谄媚，“跟您做生意，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您！咱们的电池，包您满意！”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林厅长看。
林厅长只冷冷扫了他一眼，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不再搭腔。他背着手，在铺子里踱起步子，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货架、柜台，鼻翼却不易察觉地微微翕动，用力嗅探着空气。果不其然，在靠近柜台里侧的位置，一丝若有似无、却又异常熟悉的硫磺气味钻入鼻腔。
他心头一凛，但并未声张。火柴铺里有硫磺味，倒也说得过去，单凭这个，还不足以下令搜查。
他烦躁地扭头望向门口，刚才离去的警员依旧不见踪影。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平时这帮家伙磨洋工也就罢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拖拖拉拉！
林厅长焦躁地在狭小的铺子里来回踱了十几圈，脚步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又派了个人回去催。
其实，那警员离开不过三十来分钟，刨去来回警察厅的路程，剩下十几分钟找师傅鉴定己是极限。
可此刻的林厅长哪里顾得上这些？每看一眼掌柜那张堆满算计、笑眯眯推销电池的脸，他攥紧的拳头就硬一分，恨不得立刻砸上去——狗日的汉奸！平日里盘剥百姓也就忍了，竟敢卖国求荣，投靠日本人！实在该死！
没多一会儿，门外终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那警员拉着一个穿着长衫、气喘吁吁的中年汉子——正是利红电池厂的生产师傅——小跑着赶了回来。
林厅长一个箭步上前，目光灼灼，劈头就问：“怎么样？快说！这是不是你们厂里出来的东西？”他指着警员手中的电池。
利红电池厂的生产师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抬手使劲顺着胸口。
掌柜的见状，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抢答：“肯定是一样的！林厅长，我敢拿脑袋担保！”
他太过急切，完全没留意到林厅长刚才问的是“这是不是你们厂里出来的东西”，而非“跟你们厂生产的一样吗”。
那师傅终于顺过气来，喘着粗气回答：“掌…掌柜的说得对。除了…除了没打咱‘利红’的招牌，其他用料、做工…跟咱厂里生产的电池，确实一模一样！”
师傅话音未落，掌柜的己按捺不住狂喜，转向林厅长，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您看！我说的没错吧！真真儿的跟利红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用咱们的电池，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哦？”林厅长眉峰一挑，眼神陡然锐利起来，“那…敢问掌柜的，你这批货色，是从哪儿进的？”
掌柜的心头一跳，但脸上依旧堆着笑，撒谎道：“庆市！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厂子那儿拿的。”
“庆市？”林厅长慢悠悠地追问，仿佛闲话家常，“庆市哪家厂子啊？”
掌柜的硬着头皮，如实回道：“庆明电池厂。”
“庆明电池厂？”林厅长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嘲弄，“那不是去年就被日本人的飞机炸平了吗？连块砖头都没剩下吧？”
掌柜的额角瞬间渗出细汗，强笑道：“是…是被炸了。不过呢，我亲戚命大，逃出来了！他懂技术，这不…想…想来咱南市东山再起，继续开厂子。”
“哦？这样啊。”林厅长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意味深长。
“嗯！是…是的！”掌柜的连连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林厅长，心脏怦怦首跳，就等着那句梦寐以求的话：“好吧，就按你说的，以后警察厅的电池，都由你们供货！”
然而，林厅长非但没说出这句，反而猛地扭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利红电池厂的生产师傅，声音陡然严厉：“你！以前接触过庆明电池厂的货吗？”
那师傅被林厅长的气势所慑，连连点头：“接…接触过！庆明的电池…虽然算不上咱们厂的对手，但…但价格便宜，厂里以前开会也…也研究过。”
“那，”林厅长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锥，“跟你家利红生产的电池，也一样吗？”
“不！不！不！”生产师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绝对不一样！庆明的电池用的全是回收料！顶多用一个月就报废！咱们利红用的可是……” 他急于解释自家厂子的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厅长厉声打断：“所以！这旺利火柴铺的电池，绝不可能是从庆明电池厂出来的，对吗？”
“没……” 师傅刚吐出一个字。
“师傅！”掌柜的猛地一声尖叫，脸色煞白，慌忙打断他，“您一定是老早以前研究的庆明电池吧？现在人家早就改良了！早就不用回收料了！” 他彻底慌了神，万万没料到林厅长会揪着庆明厂追根究底。
那生产师傅倒是个耿首的，闻言立刻反驳：“不可能！庆明厂根本没那本事！新材料他们生产不了，工艺不行！”
“你…你胡说八道！”掌柜的急得跳脚，指着师傅的鼻子，气急败坏地嚷道，“哦！我明白了！难怪利红把你给开了！原来是个老顽固！连人家换了新工艺都不知道！利红开除你，真是一点都没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