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不再是抽象的窒息感，而是化作了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狠狠扎进苏寒的每一寸皮肤。浑浊的河水裹挟着腐烂的水草和淤泥特有的腥臭，像粘稠的浆糊，顽固地糊在他的口鼻、耳朵，甚至钻进他破烂古装长衫的每一个缝隙里。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只换来更多的泥水灌入，呛得他胸腔剧烈起伏，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正被浓重的黑暗迅速吞噬。
“活……上去……” 一个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这不是苏寒的念头，更像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一种对生存最原始的、近乎蛮横的渴望。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关于“我是谁”、“我在哪”的哲学拷问。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疯狂地扒拉着压在身上的冰冷石块，双腿在滑腻的河床淤泥中死命蹬踹，试图挣脱那些缠住脚踝、如同水鬼手臂般的坚韧水草。
手指在淤泥中摸索，指甲缝里塞满了恶臭的腐殖质。刚才那个硬物！那个油纸包裹的硬物还死死攥在右手心，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真实的锚点。他把它攥得更紧，仿佛这就是他通往生路的船票。
“噗！哗啦——！”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挣扎和翻腾的水花，苏寒那颗被浑浊河水浸泡得发昏的脑袋，终于猛地冲破了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呕——！”
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随即又被喉咙里汹涌而上的泥水和剧烈的呛咳逼得不得不张开。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即使那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河水腥气和岸边腐烂植物的味道，此刻也如同琼浆玉液。冰冷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管，带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却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他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扑腾着，拼命向岸边爬去。每一次移动都异常艰难，湿透的沉重衣物吸饱了水，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脚上那双破烂不堪的布鞋早己不知去向，赤裸的脚板踩在河滩冰冷的鹅卵石和湿滑的淤泥上，深一脚浅一脚，留下两行歪歪扭扭、沾满黑泥的脚印。
终于，他连滚带爬地脱离了那要命的河水，瘫倒在河岸潮湿的草丛里。浑身脱力，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冷得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他仰面朝天，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咽着带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空气，视线模糊地投向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几片铅灰色的云缓慢地移动着，几只水鸟发出凄凉的鸣叫掠过水面。
我是谁？
苏寒？那个在电脑前猝死的现代社畜？
可这身破烂的古装长衫，这冰冷刺骨的河水，这具瘦弱不堪、此刻正因寒冷和缺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有，这双手。他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这是一双年轻却布满薄茧的手，指节因为刚才的挣扎和寒冷而微微发白，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淤泥。绝不是他敲键盘敲出来的那双手。
记忆碎片如同沉船后漂浮的残骸，混乱地撞击着他的意识。电脑屏幕的幽光，甲方油腻的胖脸，那杯凉透的、散发着劣质奶精和过量咖啡因气味的致命咖啡，心脏炸裂般的剧痛，还有那张被咖啡浸透的外卖单上，洇开的“慈母粥饭”西个字……
“呕……”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带着泥沙的酸水。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岸边一棵歪脖子老柳树的树干上。冰冷的树皮透过湿透的衣物刺激着他的后背，反而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右手上。
那个油纸包。
即使在冰冷的河水里泡过，又被他在挣扎中死死攥住，这油纸包竟依然保持着相当的完整性。油纸是暗黄色的，质地粗糙却异常坚韧，被水浸透后颜色更深，边缘有些磨损，被几道细麻绳仔细地捆扎着。入手冰凉、沉重，里面似乎包裹着不止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原身死也要攥在怀里的东西？遗书？罪证？还是……值钱的玩意儿？
苏寒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了几下，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他伸出还在颤抖的手指，笨拙地试图解开那被河水泡得发胀、系得死紧的麻绳。冰冷的河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滴落，砸在油纸包上，也砸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河底黑泥、赤裸的脚板。开局一具溺尸，两脚泥，外加一个湿透的、谜团般的油纸包。
这穿越，真是……够“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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