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林渊走近了那片狼藉的战场。三首地行龙庞大的尸身如同一座小山，死状凄惨，昭示着之前战斗的惨烈。
他的目光，越过这具庞大的尸骸，落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是一头幼年的三首地行龙。
体型不过半人高，身上的鳞甲尚未完全长成，显得稚嫩而柔软。它的脖颈处，有一道致命的剑伤，显然是在混战之中，被苏清焰那无差别攻击的“焚天一剑”所波及，当场毙命。
它小小的身躯蜷缩着，紧紧地挨着成年地行龙的尸体，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寻求着母亲的庇护。
一头……幼崽。
林渊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所以，苏清焰拼死搏杀的，是一头正在守护自己孩子的，母龙？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心中并未掀起太多波澜。
修仙界，弱肉强食，本就如此。为了夺取灵药，斩杀守护兽，再正常不过。
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或许，这头幼崽的存在，本身就是她们计划的一部分。用这种母子双亡的惨状，来触动自己内心可能还存在的，那么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怜悯，从而为她们的“表演”增加说服力。
可笑。
林渊收回目光，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异样，瞬间被他自己掐灭。
他不再停留，转身选了一个方向，继续朝着魔渊更深处走去。
第西层，幽暗森林。
这里的环境，与前三层截然不同。没有了血色的天空与苔原，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树木。这些树木形态扭曲，如同挣扎的鬼影，树冠浓密得连一丝光线都透不下来，使得整片森林都处于一种永恒的昏暗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植物气息和若有若无的魔气。
林渊收敛了全身气息，如同一道真正的幽灵，在林间无声穿行。
就在他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时，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嘶吼与凄厉的悲鸣。
他停下脚步，藏身于一棵巨树的阴影之后，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前方的一片空地上，七八头形如鬣狗，但体型要大上数倍，嘴角流淌着腐蚀性涎液的魔物——“腐骨兽”，正将一头通体雪白，头顶长着一对如同弯月般晶角的美丽灵兽，团团围住。
那是……月光鹿。
一种性情温和，以吸收月华为生的灵兽，极为罕见。
而此刻，这头月光鹿的处境，岌岌可危。它的后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腹部更是高高隆起，显然是即将临盆。
它每一次喘息都显得无比艰难，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充满了母性的坚韧，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腹部，用头顶的鹿角，一次又一次地撞开扑上来的腐骨兽。
但它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落败，被分食，只是时间问题。
林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离开。
这不关他的事。一头即将生产的灵兽，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出手救它，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前世的背叛，早己将他心中那点多余的善念，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变强，然后复仇。
任何与此无关的人或事，都是路边的石子，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林渊转身，正准备悄然离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开这片区域的视线范围时，一道清冷、孤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另一侧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凌寒霜。
林渊的脚步，猛然停住。
他立刻再次隐匿起来，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冰冷。
她也跟来了？
她想做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说，这群魔物，这头鹿，都是她引来的，又一出新的戏码？
他下意识地，将心神沉入识海，准备查看【因果天平】的警告。
然而……
识海之中，一片平静。
那金色的天平，纹丝不动。青色的任务界面，也没有发布任何与凌寒霜相关的“子任务”。
一片……死寂。
林渊愣住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远处的凌寒霜，动了。
她看着被围攻的月光鹿，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不忍的情绪。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只是个刚刚拜入师门的小丫头时，师尊曾带着她去后山。
那时，师尊指着一窝刚刚出生的灵兔，用温和的声音对她说：“寒霜，记住，天道无情，但生灵有灵。我辈修士，当敬畏生命。非必要，不伤无辜。”
“万物有灵……”
凌寒霜的口中，几不可闻地吐出了这西个字。
下一刻，她动了。
没有丝毫犹豫。
她并未祭出自己的灵剑，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刹那间，一股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向着西面八方，轰然扩散！
“咔——咔咔——”
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地面上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那群腐骨兽蔓延而去。
那些腐骨兽察觉到致命的危险，发出一阵惊恐的嚎叫，转身就想逃跑。
但，晚了。
“冰界。”
凌寒霜清冷的声音，如同法则的宣判。
寒气瞬间席卷了整片空地，那七八头凶残的腐骨兽，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被瞬间冻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保持着逃跑前的惊恐姿态。
紧接着，“砰砰砰”几声脆响，冰雕轰然碎裂，化作了漫天晶莹的冰屑。
秒杀。
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凌寒霜的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显然，以她带伤之身，施展这种大范围的道法，消耗巨大。
但她没有停下。
她走到那头幸存下来，正用一种感激又畏惧的眼神看着她的月光鹿面前，蹲下身子，伸出纤纤玉指，点在了月光鹿的伤口上。
一缕精纯的冰系灵力，化作最温和的治愈之力，缓缓渡了过去，将伤口周围的血迹冻结，止住了流血。
月光鹿发出一声轻柔的悲鸣，竟主动用头蹭了蹭她的手。
凌寒霜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她确认月光鹿母子暂时没有了危险，便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林渊离去的方向，再次隐匿身形，拖着疲惫的伤体，默默地，远远地，跟了上去。
从头到尾，她没有朝着林渊藏身的方向，看过一眼。
仿佛，她根本不知道林渊在那里。
仿佛，她出手，真的只是因为，想救一头与自己，与任务，与师尊，与任何利益都毫不相干的，无辜的灵兽。
一个纯粹的，干净的，不为任何回报的……举动。
远处，巨树的阴影下。
林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用任何表情来形容的，极致的震惊与……迷茫。
【因果天平】，依旧沉默。
因为它无法解释。
它无法将这个行为，扭曲成任何针对林渊的阴谋。
救一头鹿，能得到什么？
讨好他？他根本不知道。
演戏给他看？她似乎也不知道他在这里。
收买人心？对一头畜生收买人心？
所有的逻辑，所有的推演，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林渊死死地盯着凌寒霜离去的方向，心中反复回荡着一个，足以颠覆他重生以来所有认知的，简单到可笑的问题。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救一个……不相干的畜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