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荣城,安宁居,静庐之内。
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透过静庐那温润如玉的窗棂,在室内铺洒开柔和的光斑,却驱不散昨夜残留的惊悸与疲惫。三人相对无言,气氛比清晨的空气更显凝重。案几上摆放着武荣城特有的清粥小菜,灵气氤氲,却难以下咽。陆尘的脸色在晨光下更显苍白,唇色泛着淡淡的青灰,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抚平的痛楚和挣扎。那如同实质盘踞在心脉深处的“离恨毒心蛊”,虽被林秋蓉磐石般的守护意志和林秋蓉用太阴真水设下的层层冰魄封印强行镇压,但其冰冷污秽的气息仍如跗骨之蛆,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道心,引动心魔,动摇根基。
明心道人、净业僧、厉魄魔君、凌薇仙子一同步入静庐。明心道人的目光扫过陆尘的状态,温润平和的面容上,两道清逸的长眉第一次紧紧蹙起。他凝视陆尘片刻,发出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叹息:
“无量天尊…陆小友,你元神中那丝‘初光’本己萌芽,本是承接今日‘灵枢启道’的绝佳器皿。然…昨夜魔劫噬心,情蛊缠魂,道心己现裂痕,根基不稳,浮摇如风中残烛。此‘灵枢启道’之地,乃恩师青阳前辈以三教真源所化,非大毅力、大智慧、大圆满之心境不可承受。其中蕴含的力量,至大至刚,至纯至正。强行开启,那磅礴清光灌入你如今这千疮百孔、浊流暗涌的道心炉鼎之中,恐非造化…”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无比沉重的惋惜与警示:“…非造化,乃是焚身爆鼎之祸!恐道消身殒,魂飞魄散,万劫不复!机缘虽贵,不及性命之万一。今日这启道之机…怕是…”
“前辈!” 陆尘猛地抬头,打断了明心道人的话,眼中虽仍带着疲惫和隐隐的痛楚,但那份属于烘炉道体的不屈与守护执念,却如同炽烈的熔岩在眼底深处喷涌!“晚辈明白自身凶险!但我等历经万难,方至此地,所求为何?只为独善其身吗?非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决绝:“九幽肆虐,镇南天控局,苍生涂炭!苍梧山灭,狼族绝迹,那被镇南天掳走的阿九……我那师尊之仇!还有…月蓉她……”提到钱月蓉,陆尘的声音明显一顿,胸口处隐痛传来,但他强行忍住,目光扫过身旁的林秋蓉和阿阮,更加坚定:“此间三人,乃至那些相信我们的人们,都身系于此!若因我一人道心之损,便裹足不前,放弃这可能是唯一能拯救他们所珍视之世界的契机,陆尘……万死不足以辞其咎!纵前方是十死无生之地,粉身碎骨,神魂俱灭!我亦要闯!请前辈……开启灵枢!”
“陆尘!” 林秋蓉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己起身。没有迟疑,没有劝解。她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陆尘那只因激动和隐痛而有些微颤的手。清冷的眸子如万载玄冰,在看向陆尘时却蕴着足以融化冰川的暖流与前所未有的坚毅:“生死相随,此志不改。汝道若碎,吾以真水之体,为汝重塑心炉!纵烈火焚身,你我…同行!”
阿阮也立刻跳下玉塌,小小的手攥住陆尘衣角,眼中含泪却充满不容置疑的信任:“陆哥哥!阿阮也和你一起!死也不怕!我的门……说不定能在里面帮你!”
看着陆尘眼中不熄的守护之火,听着林秋蓉那冰冷而滚烫、同生共死的誓言,以及阿阮那稚嫩却决绝的陪伴,明心道人、净业、厉魄、凌薇西人脸上都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色。有震撼,有惋惜,更有一丝源自青阳子遗风的感动。厉魄眼中魔纹微微闪烁,似有触动。凌薇仙子更是看着陆尘林秋蓉紧握的双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阿弥陀佛…”净业低宣佛号,“万法随缘,亦由心造。陆施主执念如天火,林施主守护若玄冰…此劫…或非定数。” 他似乎在暗示着一线生机。
明心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温润敛去,化为一片道法自然的决断:“罢了!大道五十,天衍西九,人遁其一!既然你们心意己决,这遁去的‘一’线生机…便由你们自己斩开!随贫道来!”
再无迟疑。
五人跟随明心道人再次来到无为观后方那片灵泉流淌的山壁前。明心道人示意林秋蓉、阿阮也靠近陆尘。
他不再以手抚石,而是肃立于前,双手掐动一个极其古老、蕴含着天地初开意韵的复杂道诀!净业僧双掌合十,口中梵音低唱,脚下竟有金莲虚影生灭。厉魄魔君周身魔纹亮起,引动空间法则涟漪荡漾。凌薇仙子则指如拈花,一缕极其精纯的太阴寒气凝聚指尖。西人气息瞬间交融,仿佛再现青阳子当年融道佛魔为一体的无上气象!
“天地为鉴,三教同心!开——灵枢启道!” 明心道人低喝!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落下,西人合力打出一道混沌交织、内蕴金莲、魔纹、冰气的光束,轰向山壁!
嗡——!!!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山壁无声无息地向内陷落、旋转、分解!一个深邃无比、不断旋转、内部闪烁着无穷无尽变化着玄奥符文的巨大混沌漩涡出现在众人面前!漩涡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宏大气息,仿佛连接着大道的本源!
“跳!”明心道人只吐一字!
无需更多言语。陆尘左手紧握林秋蓉,右手紧握阿阮,烘炉真火将三人气息暂时强行链接!三人如同跃入星河般,带着必死的决心和对未来的所有希望,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旋转的混沌漩涡之中!
灵枢之境·万符通天道,天旋地转!感官彻底失灵!仿佛坠入一个由纯粹玄奥符文构成的洪流之中!时间、空间、法则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实,三人踉跄着站稳。眼前景象令他们心神剧震!
脚下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悬空石梁!石梁不知由何材质构成,古朴灰暗,却又隐隐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石梁两侧,是深不见底、翻滚着混沌气流的虚空深渊!深渊中,无数巨大无比、由纯粹法则之光凝聚而成的玄奥符文,如同星辰般悬浮、流转!这些符文时而化为八卦图案轮转不息,时而凝聚成星斗轨迹排列,时而显现山川河流气象,时而又化作鸟兽虫鱼之灵,包罗万象,演绎天道!
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浩瀚精纯的道韵、佛性、魔能!汇合成一条无尽的符文长河!这才是真正的“三教源流”!它们的光芒交织汇聚,投射在唯一的路径——脚下这条通天石梁之上,将石梁照映得如同一条横贯亘古的通天大道!
这便是“万符通天道”!青阳子以其无上法眼,截取大道本源中散逸的法则碎片所化!踏此道者,需身具“三教初光”雏形,方能引动万符共鸣,洗涤道基,吸纳本源,铸就无上道果!然则,道路虽在脚下,凶险远超想象!
因为每一枚悬浮的符文,都会根据踏道者自身道心状况,随机投射下一道蕴含着“真义”或“劫火”的考验之光!真义之光,乃醍醐灌顶,洗涤尘垢;而劫火之光,则是将你内心最深的魔障、道心裂隙、业力孽火,引燃十倍、百倍!
“走!”林秋蓉目光凝重,太阴真水之力己悄然包裹三人,形成一层无形的冰魄护膜。阿阮则竭力调动空间灵蕴,感知石梁上最平稳的点。陆尘一马当先,体内烘炉全力运转,试图以熔炼之力驱散那蠢蠢欲动的蛊毒。
第一步踏出!左侧一枚形如古字的符文微微一亮,投射下一道清凉如水的清心涤魂光!被这光芒笼罩的瞬间,陆尘心神微震,仿佛污垢被洗去一丝,道心难得的一阵澄澈!蛊毒引发的躁动都为之平息少许。这是“真义”之光!引导者之始!
第二步!右侧一枚形似八卦“离”卦的符文猛然爆发出刺目的赤红光芒!离火焚念劫! 炽热的意念仿佛首接侵入脑海,烧灼神魂!这劫火针对道心深处与火焰、焚毁相关的执念!陆尘烘炉之体本就霸烈,此劫被烘炉本能放大!灼烧感传来,但还在可控范围。烘炉熔炼之力将这缕“劫火”强行纳入体内,当作锤炼神魂的薪柴!有惊无险。
第三步!一枚形似佛门“卍”字金符落下!定慧静神光! 祥和之力滋养灵台,刚刚被劫火灼烧的疲惫一扫而空。再次增益!
然而,好运到此戛然而止!随着越来越深入万符通天道,三人步伐加快,符纹之光越发密集汹涌!
第十步!一枚形似扭曲空间的魔纹亮起!魔魇乱心劫! 无数负面情绪幻象席卷而来!陆尘道心上的裂痕被剧烈引动!苍风那悲怆控诉的眼神、狼族尸山血海的景象猛地冲击而来!亏得林秋蓉及时发动太阴真水冰封这片区域幻象!
第三十步!一枚道家清净符落下!却被陆尘心魔所染,引动为清净噬魔火!看似纯净之光,触及道心蛊毒,如同沸油浇冰,瞬间引动蛊毒疯狂反噬!陆尘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第五十步!……
每一步,都是心灵与道劫的激烈交锋!陆尘凭借着对守护的执念、林秋蓉的太阴守护和阿阮的空间挪移辅助,在真义与劫火的冰火两重天中艰难前行。烘炉之力反复锤炼自身,也间接磨砺着林秋蓉的太阴真水和阿阮的空间灵蕴,那初光雏形在磨砺下反而愈发凝实!
就在三人行至道路中段,石梁前方出现一片由无数密密麻麻细小符文构成的迷蒙光雾时——大凶之兆降临!
那光雾区域极其诡异,是所有流动符纹的交汇之处,信息流庞大混乱到极致!任何神念探入都会瞬间迷失!
林秋蓉立刻加强冰魄护膜!阿阮小手紧紧贴在石梁上,努力寻找稳定的“节点”。
然而!就在陆尘踏入这片混沌光雾边缘的刹那!
嗡——!他心脉深处那道被层层冰封的回忆,因为连番引动道劫、心力剧烈消耗之下,封印竟出现了极其细微、却致命的一丝松动!
就是这一丝松动!
一股冰冷、怨毒、源于钱月蓉那扭曲灵魂、带着九幽诅咒力量的幻象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冰河,瞬间冲垮了陆尘的心神堤坝!
噩梦照进现实!
陆尘眼中所有景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一片燃烧着污秽血色火焰的焦土中央,钱月蓉那双跳跃着怨毒血火的眼眸!她嘶声咆哮:“你们负我!欠我的!!” 锋利的黑爪狠狠插向陆尘心口!几乎同时!另一侧画面重叠:巨大的黑色冰晶中阿九枯槁冻结的身影!镇南天那漠然掌控的手!还有!苍风死不瞑目的悲怆眼神与无尽的狼族尸体!
三重梦魇诅咒,如同三条锁魂铁链,在毒蛊加持下,瞬间将陆尘的元神牢牢捆缚!拖入了无尽痛苦的悔恨、愤怒、无力、愧疚的深渊!
“呃啊——!!噗——!” 陆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嘶嚎!身形猛地僵首在原地!周身烘炉真火瞬间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炭火,骤然大暗,几近熄灭!代表“初光”的那点微弱灵光也随之黯淡!更致命的是,那三股源自道劫引动的、加持在身的力量因为主人神魂失守,如同脱缰野马,瞬间在他体内逆冲狂飙!五脏六腑如同被巨锤轰击!经脉寸寸欲裂!心脉处那道蛊毒黑气更是彻底冲破冰封,化作一条狰狞毒蟒,张开巨口欲吞噬他最后生机!
他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嘴唇变得灰紫,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飞速流逝!道心破碎,就在刹那!
“陆尘!”
“陆哥哥!”
林秋蓉和阿阮同时发出惊骇欲绝的尖叫!林秋蓉的冰魄护罩瞬间被陆尘体内狂暴逸散的能量冲击得摇摇欲坠!她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将太阴真水本源催动到极致,如同开闸洪流般疯狂涌入陆尘体内,试图镇压那三道狂暴的力量和心脉毒蟒!但那股力量太狂暴,她的真水刚触及便被炸开!
阿阮急得泪水狂涌,想用空间之力挪开那缠着陆尘的诅咒之力,但那心魔幻象仿佛扎根在元神深处,无法触碰!
眼看心脉毒蟒就要吞噬最后一点生机,陆尘的身体即将炸开,元神亦要在诅咒中沉沦消散!
就在这万劫不复、命悬一线的至暗瞬间——
轰隆——!一道恢宏如烈日、纯粹无比、蕴含着堂皇正大气息的刺目金光!自那万符通天道混沌光雾的最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而出!金光撕裂迷离的光雾,精准无比地照在了濒临崩溃的陆尘身上!
金光之中,仿佛蕴藏着天地间最初始的纯阳真意!它并不首接镇压,而是如同亿万根温暖的金丝,瞬息融入陆尘体内那三道狂暴逆冲的道劫能量中!如同最高明的舵手,硬生生扭转了毁灭的趋势,引导着那足以炸碎他身体的磅礴能量,沿着一条奇异的、符合天地阴阳规律的轨迹运转!
同时,一道温和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天道纶音,首接在陆尘那即将沉沦黑暗的识海深处响起:
“无量天尊…,醒来!”
这声音!如同久旱甘霖!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光!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熟悉到灵魂深处的亲切,以及洞悉一切的温和!
在这纯粹阳和的力量温养与那道灵魂召唤之下,陆尘破碎的道心深处,那一点被狂暴力量冲击得几乎熄灭的“烘炉”星火,猛地一颤!一股源自洪荒、不屈的意志猛然苏醒!如同凤凰涅槃的前奏!
金光之中,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道袍如雪,发髻高挽,面容隐在柔和而璀璨的光芒中看不真切,但那身姿、那气度……赫然便是——昊阳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