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工商局办事窗口前，陈铁生第三次递上材料。女办事员推了推眼镜，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先生，您的注册资本证明还是有问题。"
"哪有问题？"铁生指着银行流水，"这五十万是我专利授权的钱，清清楚楚。"
"但您填的经营范围包括建筑施工。"办事员用笔尖点着表格，"按新规需要提供专业技术人员的资格证书。"
铁生深吸一口气："我有工程师证。"
"二级建造师不能当企业法人。"办事员瞥了眼他粗糙的双手，"建议您找个有资质的合伙人。"
走出工商局，八月的太阳晒得人发晕。铁生扯松领带——这还是小满为今天特意买的。手机响了，是小满发来的照片：儿子坐在卫生院地板上，正试图把听诊器往嘴里塞。
"顺利吗？"随后跟来的消息问。
铁生拍了张工商局大门发回去，加了个哭脸。小满回得很快："晚上吃红烧鱼，给你打气。"
他正想回复，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陈先生？我是县建委的老王啊！听说你要开公司？正好明天有个安置房项目招标..."
挂掉电话，铁生站在路边发了会儿呆。安置房...这正是他想做的——用父亲的技术为老百姓盖好房子。但眼下连营业执照都拿不到。
"陈工？"
铁生转头，看见李文骑着电动车停在路边。当年工地上的技术员现在在县设计院工作，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
"听说你单干了？"李文递来根烟，"正好我们院缺个合作方，有兴趣不？"
铁生眼前一亮。县设计院有资质，他有技术...
三天后，"铁筑建筑技术有限公司"的牌子挂在了县开发区一间六十平的办公室里。铁生和李文合伙，租了间仓库当临时厂房，雇了五个下岗工人。
安置房招标会现场，铁生穿着唯一一套西装，紧张地翻看标书。前面几家公司的代表侃侃而谈，PPT做得花里胡哨。轮到铁生时，他刚站起身，就听见有人轻笑："这不是苏家那个私生子吗？工地搬砖的也配谈技术？"
会场一阵骚动。铁生认出了说话的人——赵明，当年在北京刁难他的清华博士，现在挂着华建集团技术总监的头衔。
铁生的手心沁出汗来。他想起养父的话："做人要像铁，宁折不弯。"于是放下准备好的PPT，首接走到投影仪前，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起来。
"各位领导，安置房最重要的是安全耐用。"他的笔迹粗犷但清晰，"这是我父亲研发的节点技术，抗震性能比传统工艺高40%，成本却低15%..."
半小时后，铁生用专业数据和实打实的案例征服了评委。散会时，赵明拦住他："别得意，这行靠的是人脉，不是几张图纸。"
铁生平静地看着他："靠人脉盖的楼，地震时可不管你是谁。"
第一个项目比想象中难。材料涨价、工人闹情绪、监理处处刁难...铁生每天泡在工地，回到家时儿子早己睡熟。有次深夜回来，他发现小满和儿子挤在办公室行军床上，保温盒里的红薯饼还是热的。
"卫生院宿舍漏水，"小满揉着眼睛，"带儿子来你这凑合一晚。"
铁生小心地躺到床边，生怕挤着他们。儿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搭在他脸上。那一刻，铁生觉得所有辛苦都值得。
三个月后，安置房如期竣工。验收那天，县领导亲自到场，对铁生的新技术赞不绝口。当地媒体要做报道，铁生特意请来了养父的老战友们，在新建的社区广场上合影。
"老陈要是看到..."退伍老兵老马抹着眼睛，"他总说你会有出息。"
铁生搂着老人的肩，想起养父坟头的青草。等公司稳定了，得给爹修修坟。
就在铁生准备接第二个项目时，苏婉容来了。五辆黑色奔驰首接开进工地，惊得工人们纷纷张望。苏婉容穿着米色风衣，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像个误入的天鹅。
"公司架构太松散。"她环视简陋的办公室，"明天苏氏团队过来重组，并入集团建筑板块。"
铁生刚想说话，苏婉容又递来一份名单："这些是必须裁掉的，包括...那个县城护士。"
"小满是医生，也是我妻子。"铁生声音发冷，"公司不会并入任何集团。"
"别任性。"苏婉容皱眉，"你知道多少人想搭上苏氏的快车？"
"包括张总监吗？"铁生突然问。
苏婉容的表情凝固了："他...出狱后改过自新了。"
"他用劣质钢筋害死我父亲！"
"证据不足。"苏婉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谈话不欢而散。临走时，苏婉容看了眼铁生办公桌上全家福："下周宝宝周岁宴，我派车来接你们。"
铁生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站在窗前，看着车队扬起的尘土，想起父亲笔记里的话："技术无善恶，人心分黑白。"
第二天，铁生回了趟陈家村。养父的老屋落满灰尘，但那张木板床还在。他躺在上面，仿佛能闻到养父的烟味。夜深人静时，他点起煤油灯，翻出父亲未完成的设计图，开始演算那个著名的"抗震节点"。
晨光微熹时，铁生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件外套，桌上除了密密麻麻的算式，还有杯蜂蜜水和一张字条："儿子退烧了，我去卫生院上班。爱你。——小满"
铁生捧着字条，胸口发烫。他拿起笔，在父亲图纸的空白处写下："志远-建国抗震节点"，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回到县城，铁生接到个陌生电话。对方自称环保顾问，想谈合作。约在咖啡厅见面，铁生一眼认出那是张总监——虽然染了黑发、换了金丝眼镜，但眼角的疤还在。
"陈总！"张总监热情地伸出手，"年少有为啊！"
铁生没碰那只手："首说吧，什么事？"
张总监不以为忤，推来一份合同："绿色建筑产业园，政府重点项目。"他压低声音，"用你父亲的技术，利润三七开。"
铁生翻开合同，在最后一页发现了熟悉的logo——华建集团。他猛地合上文件："你们还想偷一次？"
"别说得这么难听。"张总监笑着抿了口咖啡，"时代变了，现在讲究合作共赢。对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铁生的手机屏保——小满和儿子的照片，"家人真可爱，要保护好。"
铁生攥紧了拳头。离开时，他给李文发了条信息："查查绿色建筑产业园的背景。"
晚上回到家，小满正在给儿子喂米糊。孩子看见铁生，兴奋地挥舞着小手，把米糊糊了满脸。
"今天有个患者送了只土鸡。"小满擦着儿子的小花脸，"炖了汤，在锅里。"
铁生从背后抱住她，把脸埋在她颈窝。小满身上总有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让他安心。
"怎么了？"小满转身看他。
"张总监出狱了。"铁生声音闷闷的，"他威胁你们。"
小满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拍哄儿子："我不怕。记得我们埋的铁盒吗？里面写着'永远在一起'。"
铁生抱紧妻儿，望向窗外。暮色中，新建的安置房亮起点点灯火，像散落的星星。那是他用父亲和养父教给他的一切，为普通人筑起的家。
他不知道，此刻的张总监正与赵明密会，桌上摊开的正是铁生父亲专利的复印件；而苏婉容的私人飞机刚刚降落省城，迎接她的黑衣人胸前别着华建集团的徽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