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救护车的顶棚上,像无数细小的鼓点,那声音让人听了莫名的心烦意乱。刘夏隔着防护面罩看着担架上的孟小美,她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氧管里喷出的白雾时浓时淡。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心率142,血氧88%。
"血压降到85/50了!"随车护士突然喊道,手里的加压输液袋被挤得咯吱作响。
刘夏攥住妻子滚烫的双手,那枚结婚时买的银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己经松得能转圈了。三个小时前,他接到校医院电话,此时他正在修改第三版的结构图,电脑屏幕上还开着可可的入学申请表格。
"情况危急,首接送ICU!病人还有基础性心肌损伤!"附院的急诊医生掀开孟小美的眼皮,手电筒光束下瞳孔收缩迟缓。
急诊科推床的轮子碾过走廊的荧光灯带,刘夏看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胡乱套着的防护服领口还翻着,露出里面沾着颜料的旧毛衣。他突然想起八年前陪孟小美来校医院医院应聘时,她对着大厅的医师荣誉墙说:"希望有一天,我的照片也能够挂在这里。"
"家属止步!"重症监护区的自动门在面前闭合,将孟小美苍白的脸隔在了玻璃的那端。刘夏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闻到自己身上混杂着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
"刘先生?"穿蓝色隔离衣的医生拿着平板电脑走来,"我是周医生,您爱人情况比较复杂。"
平板上的CT影像像一团被撕碎的棉絮,孟小美的肺部布满毛玻璃状阴影。周医生用指尖划过几个区域:"病毒感染己经引发心肌炎,现在肝肾功能也在恶化。"他顿了顿,"她最近是不是过度劳累?"
刘夏想起这半个月来,孟小美每天回家时防护服里都能倒出汗水,半夜经常被医院的电话叫醒。有一次她趴在餐桌上睡着,体温计从口袋里滑出来,刻度停在38.5℃。
"这是病危通知书。"周医生递来签字板,"我们正在申请特效药,但需要自费。"
刘夏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写字板,眼睛盯着费用预估栏上的那串数字——那是相当于他们三个月的房贷。签完字,他果断的摸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手指停在"房产中介老赵"的名字上。
孟小美漂浮在黑暗里。远处有些许亮光忽明忽暗,就像暴风雨中的灯塔。她听见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却分不清是校医院的监护仪还是记忆里可可出生前的胎心监测。
"收缩压还是上不来。"有个年轻女医生说。
"加一支多巴胺。"年长些的医生回应着,"她的护士长刚刚打电话问情况。"
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孟小美恍惚中看见了2014年夏天的阳光。那时她刚通过校医院面试,和刘夏在城中村租了间十平米的小屋。阳台只有花盆大小,她却种满了多肉植物,说这是"穷人的花园"。
"妈妈!"可可的声音突然炸响。孟小美挣扎着想抬头,却发现自己在附小报名现场。女儿穿着新买的红裙子转圈圈,蕾丝的裙摆像朵绽放的喇叭花。她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血氧又掉了!"警报声刺破幻觉。孟小美感觉有无数双手按着她,气管插管捅进喉咙的一瞬间,她想起疫情初期第一次穿防护服时的窒息感。那时候刘夏在视频里鼓励她:"像游泳换气那样,小口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