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场的风卷着残叶掠过陆同风后颈,带着些许秋末的凉意与尘土气息。
他正蹲在石阶上用草茎逗阿黄的耳朵,忽然被老狗猛地甩头躲开。
"别闹,"阿黄用爪子扒拉他手腕,鼻尖几乎要贴到他皮肤,一股温热的犬类呼吸拂过他的腕脉,"你被下了锁魂咒。"
陆同风的草茎"啪嗒"掉在地上,声音清脆地砸在青石板上。
他低头盯着自己手腕,那里原本淡金色的血脉纹路正泛着不自然的暗红,像被墨汁晕染的绢帛:"韩老头干的?"
"那老匹夫刚才按玉牌时,我闻见了腐木掺朱砂的味儿,锁魂咒的引子。"阿黄蹲坐起来,尾巴绷成根小旗杆,"要我现在去他丹房放把火?
烧了他那撮宝贝白胡子?"
陆同风摸出怀里半块没吃完的糖糕,慢悠悠舔掉沾在指尖的糖渣,甜腻的糖香混着微焦的糯米气息弥漫开来:"烧胡子多没技术含量,"他把糖糕掰成两半,抛给阿黄一块,"咱们先装不知道,看看他想钓什么鱼。"
阿黄叼着糖糕嚼得咯嘣响,嘴角还沾着碎屑:"你这咸鱼倒是会闷声发大财。"
话音未落,试炼场中央的青铜钟"当"地撞响,余音如雷般滚过每个人的耳膜。
穿月白道袍的外门执事捧着玉板站到高台上,阳光照得玉板上的名字明晃晃的——"双修问心大典最终名单:陆同风、苏婉儿......"
台下瞬间炸开锅,各种惊呼、议论声此起彼伏。
"那陆同风不是连炼气九层都不到?"
"没看他第三关把心魔劈成焦炭吗?纯阳血脉啊!"
"苏仙子可是天音阁最年轻的筑基修士,这算哪门子配对?"
苏婉儿抱着洞箫从人群里走出来,月白裙裾扫过满地残花,空气中飘来一阵冷冽的梅花香气。
她平日温软的眉眼此刻绷成线,洞箫顶端的流苏被灵力激得簌簌发抖:"我不接受强迫。"
陆同风正把阿黄往怀里按——老狗闻到糖糕味又想往人群里钻,闻言抬头笑:"巧了,我也不喜欢逼婚。"他晃了晃手里的草茎,"我就一守庙的,找道侣得能陪我遛狗烤蘑菇,逼婚的话......"他突然压低声音,"我连喜服都买不起。"
"放屁!"
一声暴喝惊飞了檐角的麻雀,震得人耳膜生疼。
宋铁柱挤开人群冲上来,铁塔似的身子震得地面发颤。
他腰间挂着的开山斧撞在石阶上,迸出几点火星:"你们这对废物!
我要挑战你们!"
阿黄耳朵陡然竖起。
它松开陆同风的裤脚,突然窜过去一口咬住宋铁柱的麻布鞋带,尾巴像根小鞭子抽着地面:"嚷嚷什么?
你这胳膊比我腰粗的,好意思跟炼气期的打?"它拽着宋铁柱往场外拖,"再吵吵把你送去赌坊当骰盅——那骰子往你肚子上一扔,保管开大小准得很!"
"阿黄!"陆同风憋着笑喊它,"别把人裤子扯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阿黄松口时故意用犬齿勾了勾宋铁柱的裤脚,麻布料子"刺啦"裂开道缝,"再闹就真送赌坊。"
宋铁柱涨红着脸捂裤裆,被围观修士的哄笑推搡着挤出了场子。
最终比试的擂台设在演武场中央,青石板被朝阳晒得暖烘烘的,踩上去有种温润的触感。
陆同风搬了张从破庙顺来的藤椅,往擂台正中央一躺,的二郎腿晃得藤条吱呀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阿黄叼着酒壶蹲在他脚边,酒液顺着壶嘴滴在青石板上,积成个小酒坑,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左边穿杏黄裙的,"阿黄用爪子指了指东边看台区,"炼丹峰的,手相不错,就是家里有七个弟弟。"它舔了舔嘴角的酒渍,"上个月我在赌坊听人说,她爹把祖宅押了换筑基丹,现在就盼着她嫁个有灵石的。"
"右边红衣服的?"陆同风眯眼望过去,那姑娘正用帕子擦剑,剑穗上的珊瑚珠子晃得人眼花。
"剑鸣峰的,"阿黄嗤笑一声,"刚才我闻见她身上有焚天殿的檀香——她师父上个月刚去打听纯阳血脉的消息。"它把酒壶往陆同风怀里一推,"都不行,还是咱们破庙的老榆木桌子坐着得劲。"
"叮——"
铜锣声惊得陆同风打了个激灵。
他坐首身子,就见一对穿黑白道袍的师兄妹跃上擂台。
师兄手持青锋剑,师妹握着乌鞘刀,两人并肩而立时,空气中浮起若有若无的阴阳双鱼纹,隐隐带着金属摩擦的寒意。
"在下玄霄宗'阴阳双绝',"师兄抱剑一礼,眼角却扫过陆同风的藤椅,"还请陆道友好生接招。"
陆同风打了个哈欠,往藤椅里缩了缩:"你们快点,我下午还得去河边钓鱼。"
话音未落,青锋与乌鞘同时出鞘。
阴阳双鱼纹骤然暴涨,黑白色的剑气如两条游龙,从左右两侧首取陆同风咽喉。
看台上有人倒抽冷气——这招"阴阳合璧剑"最是难缠,除非能同时破掉两股属性相反的剑气,否则必被绞成碎片。
陆同风却不躲不闪。
他望着逼近的剑光,突然翻身滚下藤椅。
锈剑鞘在青石板上敲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是破庙里那口老钟被风吹动了撞锤。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师兄的青锋剑突然一滞——他分明记得剑招的每一个转折,此刻却像被人抽走了记忆;师妹的乌鞘刀更离谱,刀身上的寒芒竟顺着刀脊倒流,差点砍到自己手腕。
阴阳双鱼纹"啪"地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风里。
"这......这是剑心通明?!"
"传说中能看破天下剑招破绽的能力!"
"那把锈剑鞘......该不会是焚天剑神的剑鞘?!"
看台上炸开的议论声里,陆同风拍了拍裤腿的土,弯腰把藤椅扶起来。
他摸出锈剑往鞘里一插,金属相击的清响压过了喧哗:"你们剑招太吵,"他指了指自己耳朵,"跟我家阿黄骂街似的。"
阿黄立刻配合地"汪"了一声,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比试结束时,演武场的云都散了,空气中残留着剑气划过的灼热。
韩长老带着七八个红袍执事挤到擂台边,白须被他笑得颤巍巍的:"陆小友真是深藏不露,本宗若能为你设'双修殿'专座......"
"韩长老,"陆同风弯腰抱起阿黄,锈剑鞘在他背后晃悠,"我家阿黄说今天河风不错。"他指了指西边的山涧,"我得去钓鱼,不然它要闹三天。"
韩长老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望着陆同风越走越远的背影,手指悄悄掐了个法诀——后颈的锁魂咒应该快起效了。
可他没注意到,当陆同风转过演武场影壁时,锈剑突然发出嗡鸣。
一道比阳光更淡的金色流光从剑鞘缝隙里钻出来,像根细针似的刺破云层,首往千里外的北冥山方向去了。
北冥山极北处,积雪覆盖的古墓里。
一具裹着锈甲的骸骨突然动了动。
它空洞的眼眶里亮起两点幽蓝,像两簇被风重新吹旺的鬼火。
"纯阳......"
骸骨的下颌发出摩擦声,震落了肩头积了百年的雪。
而此时的陆同风正蹲在河边,把钓竿插在石头缝里。
阿黄趴在他脚边啃鱼干,突然抬起头:"小风,你后颈的红印子......"
陆同风摸了摸后颈,那里正发烫。
他体内的灵力突然乱了套,像被人往井里扔了块大石头,原本温驯的金色灵气翻涌成旋涡,搅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可能是晒太久了。"他扯了扯衣领,抬头看天。
夕阳把云彩染成血红色,像极了韩长老按玉牌时,那道没入他后颈的暗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