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呜——!!!”
白渝的凄厉嘶鸣如同撕裂油布的利刃,瞬间刺破高地上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声音里蕴含的恐惧与绝望是如此纯粹、如此惊心,以至于连断臂剧痛几乎陷入昏厥的慕然,那因痛苦而涣散的瞳孔都本能地收缩了一下!
墨兮艰难地转动眼球。只见那雪白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在远离寒泉中心的一角猛地炸成一团白光!
它不再顾忌高地崩解的危险,甚至没有再看墨兮和慕然一眼,碧绿瞳孔里只剩下对余漪离开方向的极致惊惧!
它发出一声更加短促、更像呜咽的尖啸,化作一道快得只留残影的白色闪电,不顾一切地撞向高地边缘、余漪离去方向相反侧更浓稠的未知雾霭深处!那姿态,如同背后有来自血狱的恶鬼索命!
它的惊变,成了某种极其不祥的开端。
就在小白身影即将彻底没入那片黑暗浓雾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到令灵魂为之冻结的巨响,如同沉睡在地核深处亿万年的巨神被惊醒!那声音并非来自墨兮他们所在的边缘,而是来自……余漪消失的正前方,悬镜崖崖壁的底端!
整个孤山高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天神之手狠狠攥住、揉捏!大地不是震动,而是哀鸣!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断裂声!弥漫的浓雾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毁灭性冲击波如同扫帚般狠狠荡开、驱散!
视野骤然清晰!
墨兮因玄丹寒毒侵袭而模糊的视线,瞬间被眼前景象攫住!
余漪先前踏空而去的方向尽头,那片原本应是山壁的地方……一道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如同巨蟒睁开的猩红竖瞳般的光门,凭空撕裂了虚空!
那光门边缘并非光滑,而是不规则地燃烧、扭曲着赤红色的火焰!那火并非温暖光明,而是充满了妖异、混乱、粘稠的血腥气息!门内的景象更为可怖——并非黑暗虚无,而是翻涌滚动着如同烧沸血浆般的浓稠赤红光芒!更有一股无法抗拒、令人灵魂都欲离体的恐怖吸力,从门内轰然爆发!
“呃——!”
一声压抑着极度惊骇的轻呼,清晰地传入墨兮耳中!
余漪!
她那即将融入月色的水蓝色身影,竟在那血门开启的瞬间被死死“钉”在了光门边缘!她刚刚踏空离去的超然姿态荡然无存!清冷绝伦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无法抑制的错愕与……惊骇!
几乎在血门吸力爆发的同时,她周身亮起了比之前夺取玉髓时更为炽盛的冰璃玄气!一层凝若实质、如同极致寒冰燃烧成的青白火焰屏障轰然撑开!
但这足以隔绝幽泉寒气的强大护盾,在那血门扭曲的血光面前,竟剧烈地波动、扭曲、压缩!如同风暴中的纸灯笼!
余漪的身影在那血门边缘踉跄不稳,如同暴风雨中的残叶,在红光与青白冰焰的交界处挣扎、被拖拽着缓缓滑向那翻滚的血色入口!
那份掌控一切、俯瞰众生的清冷被彻底撕裂,只剩下面临未知深渊吞噬的本能惊惧!那并非生死威胁的恐惧,更像是某种认知被颠覆、被更高位阶污秽存在凝视的惊悚!
变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太超乎想象!
墨兮的瞳孔因剧痛和震惊缩如针尖!那血色光门的气息狂乱、疯狂、污秽!与云梦泽的玄灵之气格格不入!与余漪的冰寒之力更是截然对立!那纯粹是毁灭本身的具象!
但他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惊涛骇浪!不是不动容,而是致命的危机并非只来自血门!
轰隆!咔嚓!
恐怖的血门吸力引发的震荡余波,如同无形的巨手,正从余漪所在的方向狠狠拍打向高地!而他们所栖身的这片本就岌岌可危的“安全岛”!
支撑高地的核心!那些如同巨大拱梁般盘结、扎根于悬崖峭壁之上的古老板状树根!此刻在血门吸力的撕扯和整个悬镜崖大地的哀鸣中,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龟裂!
大片的蛛网状裂纹瞬间弥漫整个高地!脚下原本坚固的岩石变成了随时会崩解的脆弱蛋壳!
喀嚓——!轰隆——!!
支撑高地最边缘、也是受力最猛的一根如同桥墩般粗壮的树干巨根,在连绵不断的断裂声中,彻底崩断!连带着依附其上如同鳞片的岩石和厚厚的泥土,如同山体滑坡般,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轰然塌陷、滚落!
墨兮和慕然身下的岩石,如同被抽走了基座的积木,瞬间剧烈倾斜、塌陷!
“不好——!”墨兮心中警钟敲响!死亡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
坠落的失重感猛地攫住所有感官!脚下的支撑消失!耳边是狂风凄厉的呼啸和岩石不断崩塌碎裂的恐怖声响!慕然因失重和剧痛发出本能的惊呼!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斩妖录》!玄丹枯竭!冰封蔓延!慕然冰雕手臂!小白惊恐逃窜!血门喷吐污秽!高地崩塌!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墨兮的思维在生死关头只剩下最核心的指令——阻止坠落!抓住一切机会! 而那唯一的、他此刻能想到的、爷爷郑重留下的、被他死死按在怀里从未离身的东西……是《斩妖录》吗?不!是另一样他几乎遗忘、却在绝望中忽然闪回脑海的——
他那只未被冰封、尚能动弹的左手!如同闪电般插向怀中腰侧行囊的最深处!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沾满尘土的圆柱体!
粗陶瓶!装着那个被老黄牛眼泪浸透的布包!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其中理论,也来不及看慕然绝望的表情!就在身体被崩塌力量带着向下狂坠、即将彻底离开高地边缘的瞬间!
“呀啊啊——!”
墨兮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暴喝!肌肉贲张!他用尽仅存的、不依赖于玄丹枯竭身体的所有蛮力!如同投掷最后一搏的标枪!
狠狠地将那个不起眼的、沾满泥垢的粗陶小瓶,朝着高地上唯一还未崩塌、位于高地内侧因冲击而高高、如同獠牙般尖锐的一块岩石突起,猛掷过去!
掷出的瞬间,他凭着千钧一发的精准,拇指猛地将瓶塞弹飞!
噗——
在陶瓶高速旋转着撞上那块獠牙般岩石尖端的刹那!瓶身应声碎裂!
然而,预想中的水滴迸溅并未发生!
一团如同陈旧丝絮般、浸饱了浑浊微黄液体的布团,在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被甩了出来!它在混乱的气流中奇异地在空中滞了一瞬,那被浸透的布团在接触到冰冷岩石尖端的瞬间——
嗤~~~!
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柔和的土黄色光晕,如同水波般瞬间从接触点荡漾开来!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厚重无比、沉稳如山、包容万物的气息!
它并非形成屏障,而是如同一种奇异的“渗透”,瞬间覆盖并浸润了那块尖锐的岩石突起以及其根部一小片区域!
如同为狰狞冰冷的锐石蒙上了一层温润如玉、极具韧性的黄色胎衣!
而就在这土黄色光晕覆盖岩石的同一刹那!
墨兮借着掷瓶那微不足道的反作用力瞬间的迟滞,那只鲜血淋漓、因强行驱动玄气而剧痛的左手,在身体疯狂下坠的惯性中,凭借超越极限的本能感知和山野锻炼出的强悍肢体反应,五指如钩!
“噗嗤!”
一声皮肉撕裂的闷响!
他猛地将五指狠狠刺入、抓住高地边缘一块尚未被黄玉光晕完全覆盖、长满湿滑厚腻苔藓的岩石凸起!锋利的岩石棱角瞬间割开掌心皮肉,深深楔入指骨关节!
指甲尽数翻卷断裂!但他不管不顾!如同抓住深井边缘最后枯藤的溺水者!
巨大的下坠力量几乎瞬间要将他的五指连着胳膊撕裂!
“呃啊啊——!”
剧痛让墨兮的嘶吼沙哑变形,但他牙关咬碎,指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借着这千钧一发、以断指为代价换来的微毫借力点!他另一只紧抱着慕然的手臂,肌肉如同钢索绞紧!
在布帛撕裂声中,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几乎滑坠深渊的慕然狠狠拽向自己,死死固定在怀里,同时借着这股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撞向高地崩塌后残留的陡峭岩壁!
最终,他靠着那只深陷苔藓岩石、断裂出血的五指,将自己和怀中几乎意识模糊、冰封断臂的慕然,险之又险地挂在了高地仅存的内侧悬崖边缘!身体悬空于黑暗翻涌的万丈深渊之上!脚下是无底虚空!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崖壁!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因剧痛而产生的微颤,都让他们离万丈深渊更近一分!鲜血顺着墨兮嵌入岩石的手臂,沿着石壁流淌,汇入下方的黑暗。
而在那猩红血门与冰焰纠缠之处,余漪刚刚凭借强大的冰璃玄气暂时稳住身形,脱离血门的恐怖吸力。
她猛地回首!
烟紫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冰棱透镜,瞬间锁定了高地残壁那惨绝人寰的一幕。
崩塌边缘。一个浑身浴血、后背镶嵌大片幽蓝玄冰的青年,竟凭着一只深陷苔藓岩石、五指断裂、鲜血汩汩的手臂,像钉子般挂在悬崖内壁!他怀里紧箍着一个断臂己成玄冰雕塑、意识昏沉的少年。
两人命悬一线!青年的身体在无底深渊之上剧烈摇晃,每一次震动都牵动背上冰封撕裂的伤口,鲜血滴落如雨。支撑点附近,一小片温润奇异的土黄色光晕在夜风中顽强闪烁。
崩塌落向深渊的巨石废墟之上,几片粗陶碎片反射着微光,一粒小小的木塞滚落石隙。
那双永远冰封的烟紫眼眸深处,名为意外的涟漪,在翻涌的血光与燃烧的冰焰背景中,骤然放大。
那不再是微不足道的波澜,而是……深刻且清晰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