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旧书区的尘埃在光柱里浮沉，岑杳踮着脚去够顶层书架上的《建筑空间组合论》，指尖刚触到书脊，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先她一步取下了那本书。
“同学，这本书我先看到的。”她转过身，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碎发下的眉眼清冷，身上有股淡淡的雪松香，像刚从冬日的树林里走出来。
靳郩低头看着她，目光在她磨破袖口的毛衣上停顿了半秒，又落回她倔强的脸上。“借阅系统显示，这本书三天前就该归还了。”他翻开扉页，上面果然贴着逾期未还的黄色标签，“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在图书馆，‘看到’不等于‘拥有’。”
岑杳的脸颊瞬间涨红。她攥紧手里的笔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需要这本书写课程论文，教授指定的参考书目。”
“巧了，”靳郩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我也需要。”他转身走向借阅台，留下一个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岑杳看着他的校牌——建筑系靳郩，年级第一，奖学金常客，也是校园论坛上“最想搭讪却不敢”的TOP1。
初雪是在周五傍晚落下的。岑杳抱着一摞图纸冲出画室时，鹅毛大雪己经铺满了校道。她缩着脖子往宿舍跑，路过图书馆时，看见靳郩站在台阶上，对着手机皱眉，雪花落在他发梢，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同学，”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把印着小熊图案的折叠伞，“下雪了。”
靳郩抬眼，看见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睫毛上的雪花。“不用。”他说完，手机屏幕突然暗下去，他烦躁地按了按电源键，“没电了。”
岑杳看着他站在雪地里，黑色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突然想起图书馆里他说“需要这本书”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认真。“我宿舍就在前面，”她把伞塞给他，“你先用。”
“我送你回去。”靳郩没有接伞，反而接过她怀里的图纸，“这么厚一摞，容易淋湿。”
雪越下越大，两人并肩走在铺满积雪的路上，脚步声被落雪覆盖。岑杳偷偷打量他，发现他皱眉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严肃中带着点孩子气。“你论文写完了？”她没话找话。
“嗯。”靳郩目不斜视，“你那个空间重构的作业，转角处理太生硬。”
岑杳惊讶地抬头，他怎么知道？那天她在图书馆画图时，他明明坐在离她三个座位远的地方。“我觉得……”她刚想反驳，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靳郩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来，让她瞬间红了脸。“走路看着点。”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谢……谢谢。”岑杳慌忙推开他，却不小心踩进路边的雪坑，图纸散落一地。两人蹲在雪地里捡图纸时，她的手碰到他的，都是一片冰凉。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靳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雪松味混合着他身上的体温将她包裹，岑杳的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
“我没事……”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岑杳，”靳郩看着她，雪光映在他眼底，融化了平日的冷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这个问题像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心上。她想起父母常年的争吵，想起拮据的生活费，想起别人异样的眼光，鼻尖突然发酸。“习惯了。”她低下头，声音很轻。
靳郩没有再问，只是把她的手裹得更紧。两人沉默地捡完图纸，他突然说：“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全校最美的初雪。”
半小时后，岑杳跟着靳郩爬上图书馆的天台。雪己经停了，月光洒在白茫茫的校园里，远处的教学楼像披着银纱的城堡。靳郩从背包里拿出两杯热可可，递给她一杯：“楼下便利店买的。”
温热的杯子熨帖着冰冷的手指，岑杳看着他被月光勾勒的侧脸，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小声问。
靳郩喝了口热可可，嘴角沾了点奶泡。“看你不顺眼。”他别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笨手笨脚的，怕你哪天把自己弄丢了。”
岑杳“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靳郩，”她鼓起勇气，“你其实不是冷漠，是别扭吧？”
男生猛地回头，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你话很多。”他说完，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天晚上，他们在天台上待了很久，聊设计，聊未来，聊彼此童年里的雪。岑杳发现，靳郩并非像传闻中那样难以接近，他只是不擅长表达，内心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而靳郩也发现，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看似倔强冷漠，眼底却藏着与他相似的孤独，和一种不服输的韧劲。
“岑杳，”离开天台时，靳郩突然停下脚步，“以后画图，遇到不懂的可以问我。”
“真的？”岑杳眼里闪过惊喜。
“假的。”靳郩挑眉，转身走进楼道，声音却温柔下来，“笨蛋。”
岑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手里的热可可还残留着温度。天台的初雪很美，而比雪更美的，是那个在月光下对她说“可以问我”的少年。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靳郩的手机根本没有没电，他只是想找个借口送她回宿舍。而那本《建筑空间组合论》，他早就读过三遍，之所以和她“抢”，只是因为想和这个总是埋首画图的女生说上第一句话。
回忆像一场温柔的初雪，落满岑杳的心头。她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A市的霓虹，想起天台上那个清冷的少年，和他眼中融化冰雪的星光。如今的靳郩，早己不是当年那个会别扭地关心人的男生，而她，也不再是那个轻易相信美好的女孩。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晴发来的消息：“杳杳，甲方那边催方案了，靳总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岑杳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湿意。初雪的美好早己尘封，现在的他们，只能在现实的漩涡里，一步步靠近，又一次次推开。
但至少，她知道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初雪夜，有个少年曾为她停留，为她心动。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