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内，不再是第一次开炉时那狂暴的黄白色，而是一种相对稳定、蕴含着恐怖能量的暗金色！火焰如同粘稠的米糊，在炉膛内翻滚流动，渣铁分离的界限在高温下隐约可见。
成了！在无数次濒临毁灭的边缘挣扎后，这具被他们强行“驯服”的巨兽，终于在最恶劣的食材下，稳定地运行到了出铁的临界点！
“准备…出铁！”刘铁锤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激动。他握紧了手中的长钎，如同即将刺向猎物的标枪。
工匠们立刻行动起来，虽然疲惫，动作却带着一种久经磨砺的精准。沉重的渣口塞被撬开，暗红粘稠、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炉渣率先涌出，流入事先挖好的渣坑。接着，是清理出铁口通道。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最后一道考验！劣质矿石，能出多少铁？铁水质量如何？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凝固堵塞？
刘铁锤亲自操起一根包铁的粗长钢钎，对准出铁口预留的泥封，一声暴喝，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捅去！
嗤——！
一股灼热的气浪伴随着刺目的光芒喷涌而出！紧接着，一股粘稠、炽热的金色洪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猛地从出铁口喷涌而出！瞬间将出铁槽烧得通红，空气中弥漫着铁水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金属气！
铁水！是铁水！不是半凝固的铁块！它顺畅地流淌着！
林逸死死盯着那奔腾的铁水。颜色…是明亮的白炽！远非普通生铁的暗红！这表明炉温极高，杂质被大量烧蚀！虽然铁水表面依旧漂浮着一些黑色的渣滓，但其主体呈现出的流动性和耀眼的光泽，己经宣告了本质的胜利！
铁水被引入提前准备好的、粗糙的模具中。炽热的光芒映照着每一张疲惫、黝黑却在此刻绽放出狂喜与难以置信光芒的脸庞！李二牛激动得浑身发抖，几个老工匠更是老泪纵横，喃喃自语：“流了…真的流出来了…”
刘铁锤，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那流出的铁水，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值房门口，被惊动的王亮扶着门框，瘦削的身体摇摇欲坠，深陷的眼窝里，那疯狂燃烧的光芒渐渐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满足。
当最后一股铁水流入模具，巨大的炉体依旧发出轰鸣和颤抖。炉前，静静躺着几块刚刚冷凝、形状不规则的铁锭。它们表面粗糙，布满气孔和渣滓残留的斑点，颜色呈青黑色，远不如精铁光亮。然而，当刘铁锤用一把大铁钳夹起一块尚有余温的铁锭，走到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砧前，抡起旁边一柄普通工匠用的大铁锤，用尽全力狠狠砸下时——
铛！！！
一声极其清脆、悠长、带着金属颤音的金铁交鸣声，猛然炸响！火星西溅！
众人惊愕看去，只见那普通的大铁锤的锤头，在与那青黑色铁锭碰撞的位置，竟然崩掉了一小块！而那铁锭本身，只在表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死寂！
连炉火的轰鸣声似乎都消失了片刻。
紧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无法抑制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锤…锤头崩了？”
“这铁…这铁好硬！”
“这…这真是咱们用那些破烂炼出来的？”
刘铁锤丢开崩坏的铁锤，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铁块。他用指关节用力敲了敲，发出沉闷而坚实的“梆梆”声。又拿起铁块在对着一块岩石砸去，石头应声碎裂！
“硬！真他娘的硬！”刘铁锤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狂喜，他猛地抬头看向林逸，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大人！成了！虽然丑了点！但这筋骨！这硬气！这是真正的…‘好铁’！”
林逸走到铁块前，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那块尚有余温、粗糙丑陋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金属。冰冷、坚硬、沉重。指尖传来的触感，如同触摸着这几个月来所有的绝望、挣扎、不屈与最终在灰烬中爆发的力量！
这不是完美的钢铁，它充满了这个时代工业水平的局限和劣质原料的烙印。但它所代表的，是在不可能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意志！是绝境淬炼出的、远超同时代认知的金属性能！是真正属于大明的、浴火重生的筋骨！
林逸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眼中疲惫尽褪，只剩下淬火般的锋芒，“该让陛下…看看我们炼出的‘罪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