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时候像个顽劣的孩童，总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把你推进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里。王雅静看着眼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场面，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香槟杯。冰凉的水珠顺着杯壁滑落，沾湿了她的指腹。
这里是林薇组的局。她那位大学刚毕业就按家族安排完婚、如今被丈夫宠得无法无天的好闺蜜，心血来潮地召集了所有当年婚礼上的朋友——清一色的A市豪门子弟。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有些晃眼，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年份香槟混合的奢靡气息。
王雅静站在这群人中间，像一颗不小心滚落进珍珠堆里的砂砾。格格不入。尽管她衣着得体，妆容精致，时光迹院长的身份也足够光鲜，但那份骨子里的“野”与“拼”，那份需要自己亲手去攫取一切的底色，让她在这个由世袭财富和联姻纽带构筑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看着人群中巧笑倩兮的林薇。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被丈夫温柔环着腰、举手投足皆是贵气的，初中时曾是个被高年级堵在无监控楼梯间里欺负的小太妹？彼时的林薇，因幼年被绑架的经历，家族刻意让她低调隐藏身份，穿着普通，用的东西却瞒不住眼尖的人，被嫉妒者按在冰冷的地上……是王雅静，那个从小跟着单亲母亲在社会夹缝里摸爬滚打、一身野性天不怕地不怕的初中生，像头护崽的小狼，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把将林薇拽到身后，一脚狠狠踹回去，对着那几个高年级吼：“打回去！怕什么！”
“别怕，打回去。” 那句话，那场架，成了她们铁杆友谊的基石。后来林薇身份曝光，成了名副其实的富家千金，这份情谊却从未变质。时光迹初创，资金链摇摇欲坠时，是林薇顶着家族压力，以个人名义投下了关键的第一桶金，成了她的合伙人。如今林薇嫁入豪门，自己经营着玩票性质却收入颇丰的电商，每周雷打不动要拉王雅静出来“疯”一次，仿佛要用这喧嚣的热闹，填满她们各自生活中那些无法言说的空洞。
王雅静啜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那点微妙的涩意。她为林薇高兴，真的。但置身于这堆谈笑间都是“家里项目”、“海外信托”、“马场新驹”的人群中，她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无形的壁垒。她的一切，是她王雅静一拳一脚打出来的，是算计着每一分利润、熬过无数个通宵拼出来的。而这里的大多数人，生来就在罗马。
“啧，我们王院长又在思考什么宏图伟业呢？” 林薇端着酒杯，像只花蝴蝶一样飘过来，亲昵地撞了下她的肩膀，挤眉弄眼，“别绷着脸嘛，今晚就一个字，喝！放松！你看我老公，都被我灌趴下两回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沙发上正揉着太阳穴、无奈笑着看向她的英俊男人。
王雅静扯出一个笑容：“没想什么，看你幸福，替你高兴。”
“少来！” 林薇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酒气的热气喷在她耳廓，“眼睛都快黏到那边去了，当我瞎啊？”
顺着林薇暧昧的视线，王雅静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落在了角落的沙发区。周哲果然在那里。他姿态放松地陷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长腿交叠，二郎腿翘得闲适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他正和旁边几个人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浅笑，眼神却像装了雷达，精准地穿越人群，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就在她看过去的瞬间，周哲的视线迎了上来。他微微歪了下头，唇角勾起一个更明显的弧度，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几分慵懒和明目张胆的挑逗，朝她抛了个…媚眼。
那眼神像带着钩子，又像带着电流。王雅静的心猛地一跳，握着杯子的手差点不稳。她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他目光里的笑意和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的欣赏钉在了原地。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哦豁~” 林薇在旁边发出看好戏的促狭笑声，“周公子这眼神，啧啧，拉丝了都！王雅静，你行啊，什么时候把这朵高岭之花给拿下的？隐藏得够深啊！”
“胡说什么！” 王雅静嗔怪地瞪了林薇一眼，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冰凉的液体下肚，却浇不灭心口那点被周哲眼神点燃的燥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哲在这里，在这个林薇老公的朋友圈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同样属于这个“罗马”俱乐部。他是周振邦的儿子，是那个政法世家的继承人，是国际电商的合伙人。他的起点，是她奋斗半生可能都难以企及的终点。
那个“功利”的标签，似乎又被无形地贴紧了几分。她接近他，图谋他背后的资源，这念头在这样纸醉金迷、阶层分明的场合里，变得赤裸裸，甚至带着点讽刺。她是为了利益吗？是。可当他的目光如此首接、如此滚烫地落在她身上时，那份悸动，那份被特殊关注、被强烈吸引的感觉，也是真的。
她想起了初中楼梯间里那个不顾一切冲上去的自己。那时的勇，源于纯粹的保护欲，源于骨子里对不公的愤怒。而现在，面对周哲，面对这场可能改变她人生轨迹的“豪赌”，她的勇，掺杂了太多复杂的计算和欲望。她还能像当年对林薇喊出“打回去”那样，纯粹地、不计后果地…去拥抱一份感情吗？
周哲似乎看穿了她的躲闪和挣扎。他放下交叠的长腿，站起身，端着酒杯，不疾不徐地朝她这边走来。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从容的压迫感。人群似乎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通道。
林薇识趣地拍拍她的肩，溜去找她老公了。
王雅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觥筹交错间依旧耀眼夺目的男人一步步靠近。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有点痞气的笑容，眼神却深邃得像要把她吸进去。
“王院长，” 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嘈杂，带着一丝揶揄，“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还是在回味我那个…媚眼？”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王雅静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点因环境而生的局促和自省瞬间被压下，属于王雅静的、从不轻易认输的锋芒重新在眼底凝聚。她微微扬起下巴，红唇勾起一个同样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晃了晃手中的空杯：
“周总眼神不错，就是准头差点，差点害我摔了杯子。”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玩笑般的埋怨，“赔我一杯？”
周哲低笑，自然地接过她的空杯，将自己手中几乎未动的那杯香槟递到她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指，留下一片温热。
“我的错。”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声音低沉了几分，“那…罚我今晚，给王院长当专职侍酒师，如何？保证…准头十足。”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王雅静的心跳再次失序。香槟的冰凉和他指尖残留的温度在她感官里交织碰撞。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浮华世界里，在这个“功利”标签被无限放大的时刻，周哲的存在和他毫不掩饰的进攻，像一把钥匙，既让她看到了冰冷的现实，又让她触摸到了一丝滚烫的、让她无法彻底抗拒的…可能。
她接过酒杯，指尖感受着他留下的余温，迎着他势在必得的眼神，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杯沿。
“好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冒险的兴奋，“那周总，可要…好好表现。” 这场发生在罗马城下的博弈，她似乎，越来越不想轻易退场了。无论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