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凉”画室的木门第一次被推开时，苏清颜正在给窗台上的雏菊浇水。
推门的是个戴口罩的女生，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攥着个画筒，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这里……真的可以随便画吗？”
苏清颜放下水壶，指了指墙上的标语——是顾晏辰写的：“画你想画的，说你想说的，这里没人打断你。”
女生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摘下口罩，露出张熟悉的脸——是林薇薇。
“我……我不是来捣乱的。”她把画筒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带着哭腔，“我爸赌债欠了太多，前公司拿这个逼我做了很多事……我想画下来，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清颜没说话，递给她一套画笔和一张空白画布：“画吧。画笔比嘴诚实。”
林薇薇走到画架前，手抖了很久，才落下第一笔——是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正把一沓钱塞进她手里，背景是间昏暗的酒吧。
这时，顾晏辰提着咖啡进来，看到林薇薇时愣了愣，随即了然，把咖啡放在桌上，轻轻带上了门。
画室里只剩下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苏清颜坐在角落，翻看着联盟新收到的举报信——大多是些零碎的委屈：“经纪人扣了我一半的首播收入”“公司逼我签十年长约，违约金高到离谱”“导演说‘晚上来我房间’，才给我加台词”。
这些委屈，像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单看微小，串起来却沉甸甸的。
“我以前总觉得，赢了大案子就够了。”苏清颜对刚进来的林小雨说，“现在才发现，那些藏在暗处的小伤口，更需要有人看见。”
林小雨正整理着新送来的书籍，大多是粉丝捐的，从《劳动法》到《女性自我保护指南》，还有几本诗集。她指着最上面的一本说：“昨天有个刚入行的小演员来借书，说她不敢反抗公司，怕被雪藏。我给她看了小慧家属送来的锦旗，她哭了好久，说想加入联盟当志愿者。”
画布前，林薇薇的画渐渐成型。画面中央是她自己，被无数只手拉扯着，有的手举着钱，有的手拿着剧本，有的手捂着她的嘴。而画的角落，有个小小的光点，里面站着个穿盔甲的女人——像极了《宫墙怨》里的女将军。
“我知道我以前很讨厌。”林薇薇放下画笔，眼泪掉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欺负过你，也害过别人……可我真的没办法，我爸被他们扣着，我不照做，他就会被打断腿。”
苏清颜递过纸巾：“知道错了，就不算太晚。联盟的法律援助组可以帮你爸处理赌债，前提是你愿意把前公司逼你的证据交出来。”
林薇薇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真的可以吗？”
“前提是你想清楚，”苏清颜看着她，“反抗从来不是容易的事，可能要面对更多骂声，甚至暂时没工作。”
林薇薇低头看着自己的画，沉默了很久，忽然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这里有他们逼我买水军、陷害其他艺人的聊天记录……还有前经纪人跟李建国的通话录音，他说‘这丫头还有点用，能替我们挡不少事’。”
她把手机递给苏清颜，手还在抖，却没再收回。
这时，顾晏辰带着个老太太走进来，是他母亲当年的闺蜜，手里捧着个旧木箱：“这是她当年攒的东西，有写给妇联的信，有其他被联姻的姐妹托她保管的日记……她说‘总有一天，这些能变成光’。”
老太太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被油纸包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张泛黄的素描，画的是间画室，门口站着几个笑盈盈的女人，旁边写着：“等春天。”
苏清颜看着那张素描，又看了看眼前的“未凉”画室，忽然觉得，所谓的春天，从来不是等来的，是像这样，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
傍晚时分，画室的门被推开，夕阳涌进来，照亮了墙上的画、书架上的书，还有林薇薇那张带着泪痕的画。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请问……这里可以教我写举报信吗？我们班主任总摸女生的手，没人敢说……”
苏清颜对她笑了笑，指了指靠窗的桌子：“坐，我教你。”
女生走过去时，不小心碰掉了书架上的诗集，一本《致橡树》掉在地上，书页翻开着，停在那句：“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顾晏辰弯腰捡起书，正好看见苏清颜在教女生写字，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柔和得不像那个在红毯上撕礼服、在法庭上掷地有声的“疯批”。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发疯”，不过是把别人不敢外露的勇气，活得更显眼些。而当这份勇气变成一间画室、一群人、无数个愿意站出来的瞬间，就成了谁也挡不住的力量。
画室的木门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像在回应着什么。门外，夜色正慢慢降临，但窗内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连成一片温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