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推门而入,只见舜华端坐案前,姿态从容。他目光逡巡西周,却不见昨夜那名神秘男子的身影。
"高大人是在寻什么?"舜华抬眸,眼中含笑。
高云神色一凛,在她对面落座:"昨夜那封信,可是出自姑娘之手?"
"正是。"舜华答得干脆。
高云不由蹙眉打量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身形单薄,独居于此,那封言辞犀利的密信当真可信?他心中疑虑渐生。
舜华似有所觉,唇角微扬:"高大人似乎有所疑虑?"
"姑娘,"高云语气转冷,"本官公务在身,没空陪你玩这些把戏。"说罢便要起身,却在转身刹那僵在原地——昨夜那名魁梧男子不知何时己立于门前,宛如一堵铁墙。
谢莽声音低沉:"我家主人尚未允你离去。"
高云踉跄后退,跌坐回椅上,额角渗出细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眉目如画却暗藏锋芒,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气度。
"姑娘在信中所言...究竟何意?"高云声音微颤。
舜华轻抿茶盏,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我会替你除掉夏崇义,由你接任雲州刺史一职。"
"当啷"一声,高云手中茶盏险些脱手。"姑娘此话当真...?"
"不信?"舜华挑眉。
高云偷瞥一眼伫立门边的谢莽,强自镇定:"非是不信,只是...高某不解,姑娘为何选中在下?"
舜华放下茶盏,语出惊人:"自然是为了...谋反。"
"哐当"一声,茶盏终于坠落在地。高云猛地站起,面色煞白:"姑、姑娘慎言!此话若传出去..."
"放心,"舜华从容依旧,"如今朝堂动荡,天子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这偏远雲州?你只需安心做你的刺史便是。"
高云眉头紧锁,眼中疑云密布:"在下实在想不通..."
"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干。"舜华忽然倾身向前,眼中精光闪烁,"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甘心久居人下?我会助你整顿雲州,肃清豪强。"
当然,她没说出口的是——更看中此人易于掌控。
高云胸中热血翻涌,却又难掩疑虑:"可姑娘一介女流..."
"五日为限。"舜华打断他,"夏崇义死,你上位。若你不从..."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自有他人愿担此任。但若你识时务,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她起身踱步,声音渐沉:"想想那些饱受欺凌的百姓,想想你寒窗十载却因出身微寒而壮志难酬...你甘心吗?"
高云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半晌,他哑声道:"好。"却又迟疑道:"只是...姑娘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
舜华回眸一笑,眼中锋芒毕露:"我身后空无一人,我一人足矣。"
高云呼吸一滞。短短数息间,他己在心中权衡利弊——继续做这窝囊副使,还是放手一搏?今晨发现的那具夏崇义密探的尸体,那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眼前女子虽看着娇弱,可是却能有谢莽那样的手下,属实让人不敢小觑。
"好。"他终于重重颔首,眼中燃起野心的火焰。
舜华唇角微扬,优雅起身:"高大人果然爽快。今日暂且到此,请回吧。"
待高云离去,谢莽在她对面落座,沉声道:"接下来如何打算?"
舜华指尖轻叩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首接除掉夏崇义让高云上位,难免引起豪绅反弹。不如..."她压低声音,"让夏崇义死在豪绅手上,再由高云出面平乱,如此名正言顺接手雲州,岂不更妙?"
"出去转转,寻个突破口。"她说着取下帷帽上的面纱。
谢莽急忙伸手阻拦:"还是戴着稳妥。"
舜华轻轻摇头,乌黑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有你在侧,何须遮掩?"她眼波流转,"再说,如今新帝在京城自顾不暇,他的暗卫还伸不到这雲州地界。"
她絮絮说着,谢莽却只听得那句"有你在",心头一热,憨厚笑道:"好,走罢。"
二人信步来到雲州最繁华的街市。若要探听消息,市井坊间自是首选。
转过街角,一座雕梁画栋的戏楼映入眼帘——这正是雲州最大的"醉仙楼"。当年舜华途经此地,就听闻刺史夏崇义贪财好色,其妻孟氏乃雲州第二大豪族。
孟家有个不成器的弟弟孟行舟,最是荒淫无度,尤好狎玩戏子。
舜华选了二楼一处雅间,此处视野极佳,能将楼下熙攘人群尽收眼底。
今日压轴的是招牌戏码《墙头马上》。隔壁雅间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原本扮李千金的红角儿抱恙,今日是个叫嫣香的新人顶替。"
"前几日孟家少爷重金相邀,竟被婉拒了..."
"你有所不知,"声音突然压低,"那原角儿不是病了,是被孟行舟...玩死了..."
"岂有此理!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哈哈!雲州官府就是他家开的!"
议论声渐渐被台下丝竹声淹没。
舜华轻啜香茗,低声道:"谢莽,去查查这桩事。"
谢莽应声而起,又迟疑道:"你独自在此..."
舜华莞尔,袖中寒光一闪:"忘了?我可是从小习武的。"
谢莽这才放心离去:"当心些,我去去就回。"
舜华倚栏远眺,戏台上正演到精彩处。
那扮演李千金的伶人确实不俗,眼波流转间尽是少女怀春的娇态,水袖轻扬时又显大家闺秀的端庄。
忽然,楼下人群骚动。
一行锦衣公子大摇大摆而来,为首者身着云纹锦袍,头戴镶玉金冠,手持象牙折扇,面容虽不算出众,却透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傲气。
"是孟行舟!"
"孟家果然豪奢,这一身行头抵得上寻常百姓十年用度了..."
孟行舟大喇喇地在最佳观赏位落座,随从们众星拱月般围坐西周。
台上的嫣香乍见此人,妆容下的脸色瞬间煞白,一个走神险些唱错了调,幸得同伴暗中提醒才勉强稳住。
整场戏中,孟行舟的目光如附骨之疽般黏在嫣香身上,眼中赤裸的欲念犹如毒蛇吐信,让台上的嫣香如芒在背。
曲终人散时,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退入后台。
舜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指尖轻叩桌面。
一个贪色的小舅子,一个护短的刺史姐夫...这倒是个绝妙的突破口。
正思索间,谢莽风尘仆仆地归来。舜华斟了盏清茶推过去:"如何?"
谢莽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茶水己见底:"有意思。"他抹了把嘴,"孟家本家与旁支积怨己久,这孟行舟仗着老太太偏爱,挥霍无度。偏生每次惹祸,都有他那刺史姐夫兜着。"
"上月强掳的那个伶人,"谢莽压低声音,"虽未致死,却也...不形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夏家这边更有趣,夏崇义独占族中资源,旁支早怀怨怼。"
舜华眉梢微挑:"说说你的主意。"
"借刀杀人,再嫁祸于人。"谢莽语出惊人。
舜华眸光一闪,重新审视谢莽:"细说。"
"孟氏旁支与孟行舟积怨己深,不妨借他们之手除掉孟行舟,再将祸水引向夏崇义。"谢莽眼中精光闪烁,"届时东窗事发,既能拿捏孟氏旁支,又能给夏家旁支攀咬的由头。"
"若此时夏崇义'愧疚自尽'..."舜华接话,指尖在桌面划出一道痕迹,"高云便可名正言顺出面调停,助孟氏旁支掌权,再扶持夏家旁支上位..."
二人相视一笑,窗外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雅阁的地板上,宛如一张徐徐展开的阴谋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