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死寂的寒冰仿佛凝固了时间。陆九霄收剑的动作缓慢而沉重,剑鞘摩擦的“锵啷”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被冻结的冰棱上,也敲在苏承黑暗的世界里。金丹修士那山岳般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无形的巨手,更沉重地扼住了苏承的咽喉,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很好。”陆九霄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苏承的心上,“苏承,你很好。这份胆识,这份……‘见识’,确实出乎本座意料。”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冥寒玉祭坛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嗡鸣,寒气仿佛有生命般向他汇聚。苏承虽然看不见,但太阴之体对寒气的敏锐感知让他“看”到了那汹涌澎湃的寒流漩涡——那是远超他练气三层所能想象的、属于金丹期修士对天地元气的绝对掌控!
“既然你对这‘邪神裂隙’如此‘关切’,”陆九霄的声音带着一丝刻骨的讥诮,“本座便给你一个‘关切’的机会。药庐丹房,正缺一个控火的药童。你,明日便去报道。若再有半分差池……”他没有说完,但那骤然加重的威压,如同万载冰山轰然压下,让苏承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体内刚刚平息一些的太阴气旋再次疯狂旋转,拼命抵御着这股毁灭性的压力。
“弟子……遵命。”苏承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知道,这所谓的“控火药童”,不过是陆九霄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方便监视和研究的牢笼。炼丹炉旁,稍有差池,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连借口都是现成的。
手臂上,那“同气连枝咒”的印记,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热,清晰地传递着陆九霄冰冷的意志。
陆九霄冷哼一声,白袍一拂,身形化作一道森冷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地宫入口。那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噗通!
威压一撤,苏承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单膝跪倒在冰冷的祭坛上,大口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失明的黑暗并未退去,反而因为刚才的极限爆发和威压冲击,变得更加浓稠粘滞。他摸索着,指尖触碰到无头守灵傀冰冷的青铜腿甲,方才那股牵引他刻下符文的力量,此刻己沉寂无踪,仿佛从未苏醒。
“控火药童……”苏承喘息稍定,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陆九霄,你想玩火?那我就陪你玩一把大的!
翌日,丹房。
巨大的青铜丹炉如同匍匐的巨兽,炉火熊熊,热浪逼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矿物和药材混合的刺鼻气味。十几个药童在丹师的指挥下,如同工蚁般忙碌地搬运药材、清理炉渣,个个汗流浃背,修为多在炼气西五层。
苏承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滚油。窃窃私语声瞬间响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好奇和一丝畏惧。他昨日在地宫“闹出”的动静,显然己经传开。
“看,就是那个扫药童……”
“听说他吸干了玄阴草田,还在地宫引动了守灵傀……”
“哼,装神弄鬼!炼气三层的废物,也配来丹房?掌院真是……”
“肃静!”一声冷喝打断议论。一个面色焦黄、眼神阴鸷的中年丹师走了过来,他身上的丹师袍绣着三朵火焰,显示其地位不低。他上下打量着苏承,目光如同毒蛇般在他失焦的瞳孔和手臂上停留片刻(显然知道同气连枝咒的存在),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你便是苏承?掌院有令,命你负责‘地火七号’丹炉的控火。此炉正在炼制‘赤阳锻骨丹’,主药‘赤阳砂’需猛火煅烧三个时辰,火候需稳在‘离火三转’之境,差一丝,丹毁人亡!听明白了?”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赤阳砂!离火三转!
周围的药童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苏承的眼神如同看一个死人。赤阳砂性烈狂暴,离火三转更是控火术中极难把握的临界点,稍有差池便是炸炉!别说一个失明的炼气三层,就是经验丰富的炼气后期药童也不敢轻易接手!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弟子明白。”苏承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失明的状态下,他反而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丹炉内狂暴跳跃的火舌,赤阳砂在高温下发出的尖锐嗡鸣,空气中灼热扭曲的气流,还有那中年丹师身上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极淡的、属于崔无涯惯用毒丹的甜腥气!崔无涯的余党!
他被引到地火七号丹炉前。炉口喷吐着灼人的火舌,热浪几乎要将他烤干。负责交接的药童小七,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眼神闪烁的少年,快速而低声地交代了几句控火法诀和注意事项,便如避蛇蝎般退开。
苏承盘膝坐在离炉口一丈远的控火法阵中央。阵纹由赤红色的火灵石勾勒,散发着灼热的气息。他伸出双手,按在阵眼的两块温热的控火晶石上。按照法诀,需要将自身微弱的灵力注入晶石,感应炉火,再通过晶石微调地火阀门。
然而,他的灵力刚探入晶石——
轰!
一股狂暴灼热、充满毁灭气息的赤阳火力,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灵力通道狠狠反噬而来!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炉火反馈,而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在控火法阵里埋入了引爆的火毒陷阱!
“呃!”苏承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双臂如同被烙铁灼烧!炼气三层的微弱灵力在这狂暴的火毒面前不堪一击,眼看就要被彻底焚毁经脉!
就在这时!
丹田深处,那沉寂的冰冷气旋仿佛受到了极致阳炎的挑衅,轰然爆发!沛然莫御的太阴寒气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瞬间沿着双臂冲入控火晶石!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浸入冰水!刺耳的白气蒸腾而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狂暴的炉火,在太阴寒气涌入控火法阵的瞬间,竟猛地向内一缩!那喷吐的火舌像是被无形的寒流冻结、驯服!紧接着,赤红色的火焰外层,迅速覆盖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冰晶!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本该剧烈冲突的力量,此刻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赤红的火舌在幽蓝冰晶的包裹下,如同被驯服的冰焰巨龙,温顺而稳定地舔舐着丹炉底部,炉内赤阳砂的嗡鸣瞬间变得低沉而平稳。
整个丹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火七号丹炉——那跳跃的、外层覆盖着幽蓝冰晶的赤红火焰,形成了一幅冰火交织、妖异而瑰丽的奇景!
“冰……冰火两仪?!”那中年丹师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他身后的阴影里,几个药童打扮的身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承紧闭着失明的双眼,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太阴之力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消耗着,与炉火中狂暴的赤阳之力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每一次力量的碰撞,都让他经脉剧震,眼前那片浓稠的黑暗似乎又加深了一分。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但,足够了。
他维持着双手按在控火晶石上的姿势,声音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丹房,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虚弱和……不易察觉的嘲弄:
“这位丹师……弟子眼盲,控火不易。方才似乎……感应到法阵灵力有些滞涩波动?莫不是……年久失修了?”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脸色惨白的中年丹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