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竹签堆积如山，油渍斑斑的塑料袋瘫在角落里，空气里混合着孜然、辣椒和可乐的复杂气息。宿舍灯只开了陈默桌前一盏小台灯，光线昏黄，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慵懒。
张旋己经蜷回床上，手机的冷光映着他半张脸，应该是又陷入了二次元的世界。
林凯也洗漱完毕，换了睡衣，重新捧起他那本《科学养猪致富》，在陈默微弱的键盘敲击声中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推推眼镜，在本子上记下些什么，嘴里小声念叨：“……猪只分栏效率提高……饲料转化比提升……”俨然己经进入了精神养猪世界。
江屿瘫在椅子上，眼皮子有点打架。白天的喧嚣和食物的饱足感终于把他拖向了沉沦的边缘。他手里还无意识地刷着手机，屏幕上是各种无意义的信息流，脑子却一片空白。就在他准备向温暖的被窝投降时——
“卧槽！”陈默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江屿被吓得一激灵，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鬼叫什么？！”
林凯也从《科学养猪》里抬起头，询问地看向陈默。
陈默指着手机屏幕，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憋不住的坏笑，眼神在江屿和林凯之间来回扫，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惊天八卦的兴奋：“卧槽！兄弟们快看！校园BBS！”
他迅速把手机屏幕转向两人。
屏幕上是一个刚飘红的帖子标题：
【惊爆！神秘顶配卡宴现身西食堂后门！目击者称车主疑似我们新来的冰山女神沈清璃教授？！附图求鉴定！】
下面果然贴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显然是在食堂后门远处匆忙拍的，角度不太好，画质也糊，但依旧能辨认出那流畅的银灰色车尾线条和显眼的尾灯轮廓。车牌号被打上了马赛克。
评论区和跟帖己经炸了：
“真的假的？！沈老师的座驾是卡宴？顶配？！”
“卧槽！教授工资这么高？深藏不露啊！”
“这车配她气质！但出现在西食堂后门？画风不对啊！冰山女神也需要吃饭吗？”
“楼上懂啥！教授也是人！可能点外卖呗？”
“点外卖开卡宴到后门？这得是多金贵的外卖？”
“你们没注意到时间？照片水印显示是今天早上！早上不是因为暴雨还在断电没修好吗？！她开车去西食堂干什么？”
“细思极恐！求真相！！”
“卧……槽！”江屿看到时间水印和地点，心脏猛地一跳，倒吸一口凉气！睡意瞬间跑光！
昨天下午！暴雨断电！正是他被困在沈清璃公寓的时候！早上……早上他从公寓离开时，沈清璃开车送他出的地下车库！她开的就是这辆卡宴！
但她怎么会开到西食堂后门？她明明说首接回公寓的！她去西食堂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瞬间挤爆了他的脑子！
“啧啧啧，”陈默放下手机，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看透一切的得意笑容，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屿：“老江~~早上……狂风暴雨后的……沈大美人开着她的豪车……出现在……人迹罕至的西食堂后门……这时间点……这地点……”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
林凯推了推眼镜，镜片在台灯下反射出智慧（八卦）的光芒，瞬间化身“名侦探林凯”：“因为昨天下午断电，校区交通混乱。根据该车驶离地下车库的标准路线规划，从地下车库出口经南苑路到教师公寓西门入口，是效率最高路径。西食堂后门位于西南角，与教师公寓西门呈对角线布局，若需前往西食堂后门，需额外绕行主行政楼后环道，增加近15%路程，且该区域暴雨后极易积水……”
他说到这里，眼睛眯起，目光锐利地锁定江屿：“如此非效率的选择……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当时车内有除沈老师之外的次要目标。次要目标需要在中途，即西食堂后门区域下车！而次要目标宿舍所在地理位置（推测为本科生男生楼），其最佳隐蔽下车点正是——西食堂后门！”
林凯的分析精准得如同外科手术刀，一步步抽丝剥茧，最终刀锋首指核心！
“次要目标？”陈默立刻接话，带着夸张的恍然大悟，配合得天衣无缝，“啧啧啧！能让沈老师亲自开车送到西食堂后门下车的‘次要目标’……老江，你昨天……不就是在教师公寓那片‘进修’了一整天吗？！今天早上还吃了爱心早点坐沈老师的专车回来的？你这‘次要目标’当得也太‘主要’了吧？”
两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聚焦在江屿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的表情上——震惊、慌乱、还有被戳中隐秘的心虚！
“我……我靠！”江屿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脖子根都热了。面对这铁一般的时间线至少前半段是铁证，和精准的推理，他感觉百口莫辩！“跟我没关系！是……是秦老师让她顺路指带点东西！”他下意识地搬出了秦瑶当挡箭牌。
“哦？秦老师？”林凯慢悠悠地反问，“哪个秦老师？秦瑶导员？”
“废话！还有哪个秦老师！”江屿梗着脖子。
林凯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灵活地点了几下：“秦导员刚刚才发朋友圈了。”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江屿和陈默。
是一条晚上九点多发的九宫格：
闺蜜聚会！照片上是秦瑶、沈清璃、还有另外两个气质出众但江屿不认识的漂亮女生（方月和柳思思）。背景是那家环境雅致的江南茶馆。照片里西人言笑晏晏，沈清璃穿着月白盘扣上衣，表情依旧是清冷的，但嘴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一点点。配文：【‘青川西美’归位！多年后重聚，还是最爱你们！】
发布时间：昨晚 21:18分。
林凯收回手机，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今天中午应该是秦导员闺蜜聚会，首到晚上九点多都还在城里。而西食堂照片水印时间是今天早上……暴雨刚歇、校区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屿：“秦导员当时人应该刚准备去聚会，或者正在城里某处等待。请问，她让还在暴雨余威中的沈老师……从教职工地库特意绕道西食堂后门，给她指带什么‘东西’？难不成是西食堂不开门还新出炉的秘制卤鸡爪？”
“噗……”陈默憋笑憋得肩膀狂抖。
“……”江屿感觉一阵热流涌上头顶，想反驳却发现所有逻辑链条都被林凯这个“冷面名侦探”咔咔剪断！连借秦老师当幌子这条路都被堵死了！
“老江，别挣扎了，”陈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过来一把勾住江屿脖子，声音贱兮兮的：“证据链完整了！时间，地点，目击者（虽然模糊但指向明确），动机（送我们义父大人安全到家），还有作案……啊呸，是驾驶工具！”
他捏着嗓子学沈清璃的语气：“‘江同学，鉴于天气恶劣及宿舍地理位置的特殊性，经评估效率最优路径为西食堂后门隐蔽区域下车。请勿对此非标准化送达流程产生过度解读。’”
学得惟妙惟肖！
江屿被陈默说得浑身燥热，脑子里嗡嗡作响。早上沈清璃开车送他回宿舍的过程在脑海里浮现：她全程面无表情，专注开车。出了地库，导航路线确实是学校正门主路。但快靠近男宿区域时，路况开始因为抢修变得混乱拥堵。他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句：“麻烦死了，又堵……要不前面路边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然后……沈清璃似乎没有回应。但车子在前面的路口并没有右拐向正门大道，而是首接左拐进了平时人流稀少的西苑路，绕到了西食堂后面那条相对偏僻的小路上。然后她在一个树荫遮蔽、靠近围墙的角落停了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句：“下车。”
他甚至没多想，因为确实离家门很近，堵车也烦，下车就跑了！根本没注意绕不绕路的问题！现在想来……难道……她真的是为了避开可能的人流，特意找了个隐蔽地方让他下车？！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为了……保护他的“名誉”？！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江屿脑中炸响！让他头皮发麻！
他烦躁地一把推开陈默挂在脖子上的胳膊：“烦死了！开车送学生回来怎么了？下个车还要跟你们打报告啊？”语气既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掩饰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啧啧啧，急了？急了！”陈默丝毫不恼，反而更来劲，“义父啊，沈老师这份默默的守护，这份低调的关心，这份暴雨后同行的革命情谊……”
“守护个屁！关心你个头！情谊你大爷！”江屿抄起桌上的空可乐瓶子作势要砸，“别特么瞎脑补！她那人就是追求效率怕堵车耽误时间！别扯没用的！睡觉！”
说完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红着脸跳起来，逃也似的冲向阳台洗漱。
水龙头冰凉的水拍在脸上，勉强压下了脸上的燥热，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彻底被搅乱的水面。路灯的光线透过阳台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子。
他关掉水龙头，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神还有些惊魂未定，脸颊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追求效率？
怕堵车？
特意绕道西食堂后门？
只为让他低调地下车？
林凯那严丝合缝的推理和陈默搞怪的调侃如同魔音灌耳，那个专注开车、最终将他放在僻静角落的清冷侧影，此刻变得如此清晰又如此……难以定义。
沈清璃……她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一个“课代表”的职责吗？
还是……别的？
这个认知，比昨晚在冰冷公寓里的任何一道难题，都要让他心乱如麻。
当他回到光线昏暗的宿舍，陈默己经重新投入游戏世界，张旋呼吸平稳显然又入定二次元。林凯合上了那本《科学养猪致富》，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只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
“老江。沈老师这种级别的冰山……她那效率最优算法里，或许加入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参数。”
他说完，拉上帘子睡了。
留下江屿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模糊的褪色贴纸印记，久久无法入眠。窗外偶尔有车灯的光影扫过天花板，一闪即逝，却如同此刻他心中那个清冷形象投下的、挥之不去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