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幽兰”西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苏晚的心上,带来冰冷刺骨的剧痛和焚尽一切的杀意。她看着祖母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那张青灰枯槁、毫无生气的脸,前世至亲惨死的画面与此刻祖母油尽灯枯的惨状在脑海中疯狂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碎。
恨!
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封的躯壳下奔涌咆哮,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指尖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恨不得立刻冲进西院,将王氏和苏正林这对豺狼心肠的夫妇碎尸万段!将他们施加在祖母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然而,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血誓符印,传来一丝微弱却灼热的刺痛,如同警钟,瞬间敲醒了她沸腾的杀念。
不能!
此刻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她这具身体,经脉受损,灵力枯竭,如同风中残烛。二房经营多年,府中爪牙遍布,王氏更是心思歹毒,必有防备。贸然出手,不仅无法为祖母报仇,反而会打草惊蛇,将自己和父母置于更危险的境地,甚至可能连累祖母最后的生机!
必须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苏晚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药味涌入肺腑,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生疼,却也让她翻腾的气血和几欲破体的杀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捺下去。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冻结,化为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机,沉入眼底最深处。
她需要证据,需要绝对的把握,需要一击必杀、永绝后患的力量!在此之前,她必须蛰伏,必须隐忍,必须……等待时机!
“祖母,喝点水。” 苏晚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柔。她不再尝试探查,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起祖母瘦削得硌手的肩膀,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拿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清水,用银勺一点点润湿祖母干裂起皮的嘴唇。
苏老夫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声,极其艰难地吞咽着那一点点清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苏晚的衣袖,力道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本能的依恋。
看着祖母无意识抓紧自己衣袖的手,苏晚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窒息。她强忍着汹涌的情绪,稳稳地端着水碗,耐心地喂着。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扫过祖母的面容、颈项、露在被外的手腕皮肤。
青灰的脸色,深陷的眼窝,枯槁如树皮的皮肤下,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淡青色脉络!那是“蚀骨幽兰”毒素深入骨髓、侵蚀血脉的征兆!寻常大夫只会认为是气血衰败到了极点的表现,绝难联想到奇毒。
蚀骨幽兰……
苏晚的思绪如同冰冷的齿轮,在恨意的驱动下,高速而精确地运转起来。
此毒在前世《九域奇毒谱》中记载,位列奇毒榜前百。其性至阴至寒,需生长在极阴绝煞之地,汲取地底阴脉寒气方能存活。培育之法极为苛刻,需以特殊药液滋养,且采摘、保存、炮制都需独特手段,稍有不慎,花粉便会失效甚至反噬培育者。因此,此毒极为罕见,价值不菲,绝非寻常人能接触和负担得起!
下毒者身份?
动机?
毒物来源?
这三个巨大的问号,如同三座冰山,沉甸甸地压在苏晚心头。
身份:毋庸置疑,二房王氏夫妇嫌疑最大!他们觊觎苏家掌家之权己久,祖母是父亲这一房最大的倚仗。只要祖母一死,父亲懦弱,母亲无权,大房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宰割!前世祖母病逝后,二房迅速把持家业,一步步将大房逼入绝境的记忆,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苏晚的灵魂上。
动机:权力!财富!彻底掌控苏家!这便是他们歹毒心肠下最赤裸的欲望!
那么……毒源呢?
这才是最大的谜团!
王氏虽出身商贾之家,有些钱财手段,但以她的身份地位,如何能接触到“蚀骨幽兰”这等罕见奇毒?又如何知晓其使用之法?此毒无声无息,潜伏期长,症状隐蔽,极难被察觉,非深谙毒理之人难以运用。
是王氏背后还有人?
是谁在提供这种价值连城、又如此隐秘的毒物?
是那个一首隐藏在暗处、前世导致苏家灭门、国运倾覆的黑手吗?难道他们……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苏晚的心脏,带来更深的寒意和紧迫感!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所面临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可怕!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苏晚的思绪。苏老夫人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枯瘦的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青灰色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祖母!” 苏晚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水碗,一手扶住祖母,一手在她瘦骨嶙峋的后背轻轻拍抚。触手之处,一片冰寒,骨头硌得手心生疼。她清晰地感受到祖母体内那股阴寒的毒素在疯狂翻涌,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虫在啃噬骨髓,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能再拖了!
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以祖母如今的身体状况,恐怕撑不过三个月!
苏晚眼中厉芒一闪,迅速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玉瓶。这是她这几日强撑着身体,利用手头极其有限的药材,偷偷炼制的“固本散”。药效远不及前世,但对于固守元气、暂时吊住一线生机,勉强可用。
拔开瓶塞,一股极其清淡、带着微苦药香的清新气息逸散出来,瞬间冲淡了屋内浓重的腐朽药味。
她倒出一粒比绿豆还小的、淡褐色的药丸。药丸表面光滑,隐隐有微弱的温润光泽流转——那是她强行注入的一丝微弱灵力,辅助药性化开。
“祖母,吃药。” 苏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她小心地将药丸送入祖母口中,又喂了几勺温水。手指极其隐蔽地按在祖母后心,那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再次艰难透出,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药力化开,护住祖母脆弱的心脉,抵御着“蚀骨幽兰”毒素的侵蚀。
药力缓缓散开,如同温润的溪流,暂时抚平了狂暴的阴寒。苏老夫人的咳嗽渐渐平息,急促的喘息也慢慢平复下来,重新陷入那种半昏迷半清醒的衰弱状态,只是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丝。
苏晚收回手,指尖冰凉,体内灵力彻底告罄,经脉的刺痛如同潮水般反扑,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看着祖母暂时平静下来的睡颜,她眼中没有丝毫松懈,只有更深的凝重。
固本散只能暂缓,治标不治本!想要彻底拔除“蚀骨幽兰”之毒,必须炼制出对症的解药“烈阳丹”!而炼制“烈阳丹”所需的药材……
苏晚的脑中迅速闪过那张复杂的丹方。
主药:百年份以上的纯阳属性灵草,如“赤阳参”、“烈阳草”……
辅药:需以多种至阳至刚的药材中和“蚀骨幽兰”的阴寒蚀骨之力……
其中几味关键辅药,价值不菲,且在这凡俗之地极为罕见!
以苏家目前被二房把控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为她提供这些珍稀药材!更何况,她还要防备二房的监视和阻挠!
药材……从何而来?
毒源……又藏在哪里?
线索如同乱麻,千头万绪。
就在苏晚凝神思索之际,窗外屋檐下,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悄然落下。它歪着头,血红的眼睛透过窗棂的缝隙,无声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它的目光冰冷而漠然,仿佛只是一个毫无生命的旁观者。
苏晚似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向窗外!只看到一片空荡的屋檐和灰蒙蒙的天空。
但一股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阴冷窥视感,如同滑腻的毒蛇,在她警觉的瞬间,悄然隐没。
阴影深处,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如同幽灵般在苏晚意识中响起:
“蚀骨幽兰,性喜阴寒,常伴生于古墓阴穴、或怨煞汇聚之地。其花粉遇金则隐,遇玉则显,遇火……则化青烟,有幽兰异香,凝而不散。”
“风,起于青萍之末。”
声音消散,如同从未出现。只留下那关于毒物特性的关键信息,和一句意味深长的警示。
苏晚瞳孔骤然收缩!
古墓阴穴?怨煞之地?
遇金则隐,遇玉则显?
风起于青萍之末……
王氏……二房……他们获取毒物的途径,是否就隐藏在府邸之外,某个被遗忘的阴暗角落?
线索,似乎露出了一丝微光。但这微光指引的方向,却显得更加幽深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