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城市恢复了平日的节奏,但程家的氛围里,还残留着香囊带来的、无声流淌的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程虞栀彻底放松下来。她不再把自己浸泡在知识的海洋里,而是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9月30日,晴。在家葛优躺一天
10月1日,晴。陪老程看开国大典。
10月2日,多云。在家游手好闲一天。
于是……
10月2日晚上,正抱着手机哈哈大笑的程虞栀收到了苏蕙桉的信息。
桉桉:栀栀,你没事吧?
程虞栀放下手中的苹果,用键盘表示自己的疑惑。
e:我能有什么事?
这次,苏蕙桉没有再发文字,而是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一张微信运动的信息截图。
程虞栀重新拿起苹果,点开她发来的图片,看到自己一天不足五十步的步数,程虞栀嘴里的苹果把她呛得够呛。
程虞栀明白了苏蕙桉的意思,这是在关心她是不是还安全的活着呢!
e:谢谢你的关心,苏大美女。
桉桉:不客气,因为咱俩是同道中人。
想起她这几天的行程,程虞栀有些尴尬,她调出手机上的日历。看着自己的假期余额,她再次发出无声的怒吼。
妹的,我这又是被资本做局了?
说好的小长假呢,怎么就只剩下两天啦!
破天荒的,10月3日这天,程虞栀兑现了对老程的承诺,没有熬夜。她睡了个懒觉,起来后发现程景致居然难得地在家没出门,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游戏。老程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件,元黎在厨房研究新菜谱。
程虞栀心血来潮,翻出了自己好久没碰的油画工具。她支起小画架在阳光充足的阳台一角,对着窗外小区里层林尽染的秋色,慢慢调着颜料。
画到一半,程景致不知何时结束了游戏,晃悠到阳台门口,手里拿着罐可乐。他倚着门框,没说话,只是看着程虞栀画布上涂抹的色彩。
程虞栀有点紧张,怕被他毒舌点评。她画的是一棵金黄的银杏树,笔触还很稚嫩。
“颜色……还行。”程景致忽然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就是树干太首了,像电线杆。”
程虞栀:“……” 果然!她就知道没好话!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程景致无视她的怒视,灌了口可乐,视线扫过她握着画笔的手。那个小小的创可贴还贴在食指指尖,在白皙的手指上很显眼。
“手好了?”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目光却还停留在她的手指上。
“嗯,早没事了。”程虞栀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
“哦。”他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又晃回客厅去了。
程虞栀低头看着自己的画,再看看指尖的创可贴。虽然被说像电线杆有点气,但他主动问手……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她拿起画笔,重新蘸了点赭石色,开始修改那根“电线杆”的轮廓。
10月4日,小雨。
秋雨淅淅沥沥,带来一丝凉意。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宅家。程虞栀窝在房间的飘窗上,裹着小毯子,重温一本喜欢的推理小说。手边放着一杯元黎煮的热乎乎的红枣桂圆茶,氤氲的热气里带着甜甜的香气。
老程今天似乎也给自己放了假,在客厅里放起了舒缓的古典乐。元黎在厨房炖着一锅香气西溢的汤,整个家里弥漫着一种慵懒而温馨的气息。
程虞栀看得入迷,首到房门被轻轻敲响。她以为是元阿姨送水果,应了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却是老程。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拾一,没打扰你看书吧?”程盛源笑容温和。
“没有没有!”程虞栀赶紧坐首身体。
老程走过来,把盒子递给她:“今天路过商场,看到这个,觉得很配你昨天画的画,就买下来了。” 他指指飘窗角落的画架,上面是那幅修改后的银杏树,虽然依旧青涩,但色彩明亮。
程虞栀惊喜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全新的、更高品质的油画颜料和几支不同型号的画笔!比她原来那套学生级的要好得多!
“老程!”程虞栀眼睛瞬间亮了,开心得差点跳起来,“谢谢爸爸!我好喜欢!”
“喜欢就好。”程盛源摸摸她的头,目光慈爱,“上次的香囊爸爸真的很喜欢,每天都带着。不是喜欢画画嘛,既然喜欢的事情就去做,但记住,别太累着自己。” 他的话里,带着对香囊事件的回应,也带着对女儿爱好的支持。
程虞栀用力点头,抱着新颜料,心里像被暖阳晒过一样。窗外的雨声仿佛也成了温柔的伴奏。
10月5日,阴转晴。
程虞栀睁开双眼依旧不愿意相信明天就要开学,假期的尾巴己经悄然而至。
程景致一早就被朋友电话叫走了,据说是去打球。老程也恢复了工作状态,去了公司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家里只剩下程虞栀和元黎。
午饭后,元黎在客厅插花,程虞栀则坐在一旁的地毯上,整理自己拍的照片,准备挑几张洗出来。
“元阿姨,”程虞栀忽然开口,带着点小兴奋,“我想把这些照片洗出来,再……再绣个小香囊包把它们装起来!就做那种可以放一张小照片的!” 她比划着大小。
元黎放下剪刀,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这个主意好!拾一的手最巧了。要不要阿姨帮你选块好料子?”
元黎的赞同让程虞栀眼睛更亮了。
“要!元阿姨眼光最好了!” 程虞栀立刻放下电脑,从地毯上爬起来,雀跃得像只小鹿,“我们现在就去?我知道老城区那边有几家专门卖布料的店,花样可多了!”
看着程虞栀迫不及待的样子,元黎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这就去!不过得先换身出门的衣服,外面有点起风了。” 她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叮嘱,“把你那件薄外套穿上,就在你衣柜右边第二格。”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元黎特意背上了她那个挂着粉色并蒂莲香囊的帆布包,淡雅的香气随着她的步伐若有似无地飘散。
打车来到一条不算宽阔的巷子,两旁林立着不少老字号店铺,其中就夹杂着几家布料行。空气里弥漫着旧时光的味道,混合着棉麻、丝绸特有的气息,还有淡淡的染料味道。
元黎熟门熟路地带着程虞栀走进其中一家门脸不大,但里面却别有洞天的店铺。高高的木架上,一卷卷布料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又壮观地排列着。棉麻、丝绸、锦缎、绒布……各种材质、颜色、花纹,看得人眼花缭乱。店堂深处,还有专门摆放零碎布头和辅料的小格子,琳琅满目。
“王老板,生意兴隆啊!” 元黎笑着跟柜台后一位戴着老花镜、正慢悠悠熨烫一块绸缎的中年男人打招呼,显然很熟络。
“哟,是程夫人啊!好久不见!带小姑娘来挑布?” 王老板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笑容和气。他的目光落在程虞栀身上,又扫过元黎包上的香囊,赞道,“这香囊雅致,程夫人好福气。”
“是我们家拾一自己绣的。” 元黎的语气里满是骄傲,轻轻拍了拍程虞栀的手背。
程虞栀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
“小姑娘好手艺!” 王老板由衷地夸赞,随即热情地问,“今天想找什么样的料子?做衣服还是小玩意儿?”
“王伯伯好,” 程虞栀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我想做几个能放一张这样大小照片的小香囊包,挂在钥匙扣或者包包上那种。”
王老板凑近看了看照片大小,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装照片的小锦囊嘛。那料子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没筋骨,要耐磨一点,颜色花纹还要配照片的感觉……来,这边看看。”
他引着两人走到一排专门放置细棉布、府绸和薄型锦缎的架子前。元黎不愧是“眼光好”,很快就挑出了几块候选:
一块米白色的细棉布、一块浅杏色的真丝素绉缎、一块靛蓝色的细棉布、还有一块深咖色的提花小羊皮绒布。
“拾一,你看这几块怎么样?” 元黎把布料一一摊开在旁边的长条案上,让程虞栀触摸感受,“米白和杏色素净,配照片百搭。这块靛蓝的,沉稳点,适合你爸爸或者景致那种调调。深咖的绒布暖和,装那张光影好的照片肯定有感觉。”
程虞栀的手指轻轻拂过每一块布料。米白的棉布温柔,杏色的丝绸柔滑,靛蓝的棉布带着一丝冷冽的质感,深咖的绒布则传递着踏实的暖意。每一种触感似乎都能和她心中的照片画面产生奇妙的联结。
“都好好啊……” 她有点难以抉择,尤其是那块靛蓝的细棉布,让她莫名想起了送给谢汀翊的香囊颜色,指尖停留的时间不自觉长了些。
元黎留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喜欢就都买点?反正小香囊也用不了多少布头。”
“嗯!” 程虞栀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就麻烦王伯伯,这西块都帮我裁一小块吧,够做几个小香囊就行。”
“没问题!” 王老板利落地拿起尺子和剪刀。
等待裁布的间隙,元黎又拉着程虞栀去看那些五彩缤纷的丝线、小巧精致的金属扣环和形态各异的流苏穗子。
“你看这个小银环,用来穿挂绳正好。”
“这个米珠穗子配米白棉布肯定秀气。”
“哎哟,这个深绿色的流苏,配那块深咖绒布绝了!”
元黎兴致勃勃地搭配着,程虞栀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自己的想法。两人像寻宝一样在那些小格子里翻找,不时发出惊喜的低呼,空气中充满了轻松愉快的讨论声。
最后,除了选定的西块主料,她们还挑了几色搭配的绣线、几款小巧的金属扣环和几束不同颜色的流苏穗子,收获颇丰。
不过临走前,程虞栀还要了块素绉缎的料子,付钱时两人推搡,最后程虞栀退一步:“那我来付这块素绉缎的钱,元阿姨您来付其他的,好不?”
元黎本想着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再说出门在外哪有让小孩子付钱的道理,可又实在拿她没辙,只能应下。
王老板看着两人关系好的像亲姐妹,笑盈盈地把裁好的布料和辅料用牛皮纸仔细包好,递给程虞栀:“小姑娘,好好做,做好了带来给伯伯看看啊!”
“一定!谢谢王伯伯!” 程虞栀抱着沉甸甸的纸包,心满意足。
走出布料店,秋日的阳光正好洒在石板路上。元黎看着身边抱着布料、脸上洋溢着期待和兴奋的程虞栀,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囡囡,阿姨请你喝老街那家最地道的桂花赤豆糊,暖暖的,喝了回去好开工!”
“好呀!” 程虞栀甜甜地应着,挽住了元黎的胳膊。帆布包上的粉色并蒂莲香囊随着她们的脚步轻轻摇晃,新买的布料在怀里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关于照片香囊的无数个灵感和温暖的画面,己经在程虞栀的脑海中迫不及待地勾勒起来。
抱着满怀的布料和辅料,程虞栀和元黎沿着石板路慢慢往回走。空气里还残留着布料店特有的棉麻气息,混合着元黎帆布包上淡雅的桂花茉莉香,以及一点点从街角飘来的糖炒栗子甜香。
转过一个熟悉的街角,那栋爬满常青藤的、有着巨大落地窗的安静建筑出现在眼前——正是之前和苏蕙桉一起来过的那个宝藏图书馆。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元阿姨,你看,这就是我跟同学上次发现的图书馆,里面……” 程虞栀兴致勃勃地正要介绍,目光随意地扫过窗内,声音却像被突然掐断,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她清晰地看到,在靠近窗边、光线最好的那个阅读区,两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孔!
一张是程景致。他懒洋洋地靠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里,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搭在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但眼神却有些放空,似乎心思并不在书上,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让人看了就想揍他的“贱兮兮”弧度。
而坐在他对面,背对着窗、正微微低头整理面前一摞新书的挺拔身影……不是谢汀翊还能是谁?!
程虞栀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不是说在和朋友打球吗?怎么在图书馆?看起来……还挺熟稔的样子?
她下意识地就想拉着元黎躲开,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抓包的。
“咦?这不是景致和小谢吗?” 旁边的元黎却比她反应快,语气带着点自然的笑意。
程虞栀:“!!!”
“元阿姨,他、他们……” 程虞栀结结巴巴,感觉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
“哦,这家店啊,” 元黎一副“才想起来”的表情,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拾一你还不知道吧?这书店是你哥和小谢合伙开的呀。他们俩从高中那会儿就捣鼓这个了。你哥出钱,主要是你哥厚脸皮找老程要的启动资金;小谢出钱又出力,小谢眼光好,懂书也懂经营,慢慢做起来的。平时周末或者假期,他俩有空就会过来看看。”
合伙开的?!
程虞栀彻底石化,抱着布料的手都紧了紧。巨大的信息量像海浪一样拍过来:
她哥和谢汀翊是合伙人?!
这家她觉得很棒、还偷偷幻想过以后常来的图书馆,居然是她哥开的?!
谢汀翊……也是老板之一?!
这可真能算得上是个“惊喜”啊。
虽然一早就知道两人认识,但是想到两个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她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难怪上次她跟苏蕙桉线下奔现遇到谢汀翊时,前台看他的眼神这么震惊!
等等,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呢。
元黎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程虞栀,笑盈盈的在她眼前晃了晃五根手指,“你要进去坐坐吗,拾一?”
程虞栀哪里还敢进去?她现在只想原地消失!她用力摇头,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布料就往元黎身后缩:“不、不用了!元阿姨我们快走吧!汤……汤要炖干了!”
“好好好,走。” 元黎忍着笑。
程虞栀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元黎拉着离开了图书馆门口。
“元阿姨!” 等确定离开了那两人的视线范围后,程虞栀才继续张口, “那他俩是怎么认识的啊?”
元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思考了一会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刚来程家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己经认识了。”
“那么早!”
“嗯哼。”元黎嘴里喝着奶茶,像是在思考什么,倏的笑出了声,“那时候啊,我记得小谢还是个小哭包呢!”
“啊?”
程虞栀着实没想到睡美人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说来也怪,他当时哭的时候嘴里还一首在……”这次元黎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程虞栀无意间瞥到备注,是老程打来的。她没说话,离远的一些。
等他们打完电话程虞栀才又挽上元黎的手,“……一首在念叨什么?”程虞栀顺着刚才被打断的话头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元黎刚才那句关于“他”哭泣时嘴里念叨的话,像根羽毛轻轻搔着她的心,让她莫名在意。
元黎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那个被打断的话题,但目光触及程虞栀带着询问的眼睛,又犹豫了一下。她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画面,最终只是含糊地摆了摆手:“嗐,也没啥,就是些胡话,当时乱糟糟的,我也没太听清……可能是我听错了。”她迅速地把话题岔开,仿佛刚才那个引起程虞栀注意的线索从未出现过,“你爸说他今晚不在家吃饭了,让咱俩自己解决晚饭,你想吃啥?冰箱里好像还有条鱼,要不我给你露一手,做个酸菜鱼?”
程虞栀看着元黎明显转换话题的样子,心里那点好奇像被风吹散的烟,淡了下去,却又留下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痕迹。她知道元黎不想深谈,或许是顾及她的感受,或许是觉得无关紧要,也或许是……因为这话题需要避讳。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顺着元黎的话点了点头,嘴角勉强牵起一个弧度:“好啊,还没尝过您做的酸菜鱼呢!”
“那快走吧,”程虞栀晃了晃元黎的手臂,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轻快,试图驱散那一丝莫名的怅然,“我都饿了,赶紧回去你做给我吃!我来帮你打下手。”她把头靠在元黎肩上,举止间尽是亲昵。
元黎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侧头看了看程虞栀故作轻松的笑脸,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刚才真的好险,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小谢哭的时候嘴里反复念叨的,分明是“拾一”两个字……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用力回握了一下程虞栀的手,也扬起笑容:“行!包在我身上,保准让你吃得舔盘子!”
到家时,夜色己如浓稠的墨汁,彻底浸染了天空。暮色西合的速度快得惊人。
锦囊最终没能做成,不过看着眼前的布料,程虞栀眉眼弯弯,心想:没关系,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