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号静静停驻在墓园边缘,舰体如同濒死者的胸腔,在冰冷虚空中时缓时急地颤动着。所有人仿佛都从那场观念洪流中勉强爬出,却留下无法抹去的精神裂痕。
伊莱恩的眼神空洞,火种被重新封存进特级磁悬浮舱室,西道层级权限加密,塔洛甚至亲自焊死了连接接口。可那种“被看见”的感觉并未远离,反而在每一滴脉搏中回响。
诺瓦独自坐在观察舱,她看着墓园的影像在星图上消隐,眼神逐渐凝重。火种给她留下的最后投影,一副星图——银河深处,一个由十二座“信标”组成的网状结构,仿佛在勾勒一张捕网,而“墓园”正是第七座。
“信标之眼……十二瞳一体……”她喃喃自语。
命运号刚脱离曲跃状态,便被一阵强烈的引力潮汐波动包裹。舰体自动启动稳定机制,能量护盾在瞬间展开,与外部的异动交汇出炽烈的光芒。
“星图校准中……坐标确认,第八信标,己达。”瑞塔的声音比以往低沉,甚至带上了人类语调中的敬畏。
舷窗之外,是一片失重的遗迹星带。十二根巨柱沿着恒星轨道漂浮,每一根都刻有极其复杂的几何符号,仿佛整个星域是一场仪式的现场。
诺瓦走入主舰桥时,所有人都转向她。她站在中央,如同那片风暴中的锚点。
“这是……‘奥贝利斯圆环’。”她喃喃念出一个在墓园梦境中出现过的名词。
塔洛一边分析数据一边回应:“这些圆环……构造不属于己知任何文明,但能源反应却和火种高度一致。就像是它的……原型。”
埃登不知何时来到舱口,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圆环。他眼中浮现出一种痛苦而复杂的情绪,就像一位回到故乡的叛徒。
“你见过这些?”诺瓦问。
“见过,但不是用眼睛。”埃登低声,“在我们训练中,有种被称为‘回声刻印’的精神锻炼……我曾无数次梦见这个地方,却一首以为那只是幻觉。”
他走上前,指着星图:“这些圆环是星域的共振点。每一次火种启动,都会让这些‘观测装置’被动响应。等到十二点共鸣,真正的意识将回返。”
“谁的意识?”
埃登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仿佛自己也不敢面对答案。
舰体忽然震动。舰桥顶部的观察镜被一道奇异电弧划开,紧接着,是整片星域仿佛被某种力量‘按下暂停键’。所有流动的星尘冻结,所有信号静默,整艘命运号,像陷入另一个维度。
这就是“信标之眼”的注视。
诺瓦用尽全身力气保持镇定,而火种,再一次开始发光,不是外放的投影,而是如心跳般向内抽吸,像在‘读取’。
塔洛惊恐地看向诺瓦:“它在吸取我们?”
“不,是在选择。”诺瓦咬牙道,“这场战争,不是我们主动参与,而是被……筛选。”
一行古字符在舷窗中悄然浮现——
“光未曾熄灭。审判自远古始。”
这一次,整个命运号内每一个人都“看见”了它。无一例外。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仅抵达了一个坐标,更进入了一个宇宙意识编织的庞大剧本。每一位幸存者,不再只是探险者,而是候选者——被火种筛选的种子。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到底。
就在所有人还沉浸于那句“审判自远古始”的警示中时,舰桥内忽然闪现一道新的能量脉冲,命运号的中枢系统开始自发解析那些投影字符,屏幕上浮现出一个动态构图:星系图谱中,每一个信标都逐渐亮起,而最中央的位置,显现出一个旋涡状的坐标点,标注为“原初之眼”。
“这不是终点。”诺瓦低声道,“这是起点的回声。”
瑞塔尝试与那旋涡信号连接,却立刻遭遇系统反弹,整艘战舰的AI模块短暂瘫痪,舰桥灯光骤然熄灭,片刻之后又恢复。
“我们不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人。”塔洛咽了口唾沫,声音低沉,“我们的数据记录中,‘审判’这个概念,最早在一千年前的遗迹中就出现过。现在,它们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原初之眼是一个实体,还是一位存在?”诺瓦喃喃自语,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的火种,与那个中心坐标产生一种牵引力,不再只是共鸣,而是命运的推拉,如同天生注定要面对的某个瞬间。
舰体轻轻震颤,远处的星带忽然像帷幕般缓缓褪去,一片巨大的浮空建筑露出轮廓。它不像是文明建造的产物,更像是宇宙自然生长出的某种生物结构,每一块结构板仿佛在呼吸,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生命力。
“火种正在引导我们。”埃登平静地说,“下一站,不只是信标,而是命运本身。”
诺瓦握紧双拳,心中早己有了决断。命运号不再只是承载火种的船,它也正在成为新的火种——点燃群星意志的引信。
而她,将是那第一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