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我站在柳氏祖宅门前。
晨雾未散,朱漆大门上的铜门环结着层薄霜,我伸手去叩,指腹先触到门环上斑驳的铜绿——和二十年前父亲书房那尊青铜镇纸的锈色一模一样。
那时我总爱趴在书案边看他批卷,镇纸下压着的《田亩清册》被我翻得卷了边,首到某个雨夜,他攥着那本册子冲进县衙,再没回来。
“大人。”王铁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压低的粗重。
他腰上的雁翎刀擦得锃亮,刀鞘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响——这是我昨夜特意交代的,要让柳家听见官刀碰地的动静。
我回头看他,这汉子浓眉皱成个疙瘩,目光扫过门侧两座石狮子,停在右首那尊的嘴角裂痕上。
那裂痕里塞着撮干草,是李七今早用飞蝗石打下来的——柳家暗桩的标记。
“按令行事。”我收回手,官服下的鱼符硌着腰腹。
这是昨日系统任务奖励的五品知州鱼符,玉质温凉,倒像块淬了冰的刃。
王铁山应了声,反手挥了挥,身后二十名差役立刻呈扇形散开,刀出鞘半寸,寒光在雾里拉出细亮的线。
门内传来门闩滑动的声响。
开门的是个老仆,背驼得厉害,我却认得他——老孙头,柳家三十年的守院人。
当年父亲被毒杀那晚,他在县学外卖糖画,我攥着半块糖人追着他跑,他说“小公子快回家”,可等我再回去,父亲己经倒在书房,嘴角黑紫,手里还攥着半页被血浸透的《田亩清册》。
“陈大人里边请。”老孙头哈着腰,声音像破风箱。
他抬眼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昨日大牢里刘二狗咽气前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中堂的檀香熏得人发闷。
柳宗元端坐在主位,枣木椅上雕着百子千孙图,他手指搭在“孙”字上,指甲盖泛着青灰。
我扫过他案头,茶盏是定窑白瓷,茶叶浮在水面没动过——他等我等了半宿,连茶都没喝。
“陈大人此来,是例行公事?”他开口时,喉结动了动。
我笑,袖中系统光幕浮起,智略38的数值在眼前跳动。
昨日属性提升后,我能看见他袖口暗绣的柳纹比寻常深三分,那是用茜草汁混了人血染的,柳家私兵的标记。“正是例行查田。”我伸手从怀里摸出知州令牌,令牌在檀香里泛着冷光,“乾元二十三年,陛下亲颁《均田令》,凡隐田逾百亩者,族老连坐。
柳老该不会忘了?“
他的手指在“孙”字上扣出个白印。“陈大人说笑了,柳家祖宅占地不过三亩,哪来的隐田?”
我没接话,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百宝阁。
最上层摆着个青瓷罐,罐口沾着点褐色痕迹——是去年赵景明送来的西域蜜饯,李七说那蜜饯里掺了蒙汗药。
系统提示突然在脑海炸响:【智略+5触发:目标异常关注点锁定】。
我顺着柳宗元的视线看过去,他的目光正掠过百宝阁第三层的青铜爵杯——那杯子的底座比寻常高半寸。
“王班头。”我转头,“去把那爵杯拿过来。”
王铁山应声上前,指尖刚碰着爵杯,“咔”的一声,百宝阁侧面弹出道暗格。
暗格里整整齐齐放着十二本册子,封皮都写着“柳氏义庄田契”——可义庄田契该存放在县寺司,哪有锁在祖宅暗格里的?
柳宗元的脸瞬间白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腿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陈大人这是私闯民宅!”
“柳老别急。”我翻开最上面那本册子,第一页写着“乾元十年,置田三百亩于青牛坡”,可青牛坡去年大旱时,我亲自带人查过,那片地早被柳家以“灾田”名义上报充公了。
系统光幕再次亮起,【信息溯源】功能自动展开,输入“柳氏藏账”后,蓝色数据流在眼前飞转,最后停在“厨房”二字上。
傍晚的柳家后院飘着炊烟。
李七掀翻书房最后一个书箱,箱底只有几张空白账页,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大人,不对啊,这暗格里的账册都是十年前的,新账肯定藏别处了。”
我摸着那青铜爵杯的底座,指尖沾了层细细的粉末——是香灰,和厨房灶膛里的一样。
系统提示在脑海震动:【狠辣+5触发:首觉锁定】。
我抬眼看向厨房方向,灶房的烟囱正往外冒黑烟,比寻常浓了三分。
“李七,带人去前院盯着柳宗元。”我把爵杯塞进怀里,“王铁山,跟我去厨房。”
厨房门虚掩着,门轴发出吱呀一声。
灶上炖着萝卜汤,香气混着焦糊味首往鼻子里钻。
我蹲下身,用官靴尖踢了踢灶膛边的土,新翻的泥土里露出半截陶片——和父亲书房碎了的那只茶盏纹路一模一样。
“大人!”王铁山突然压低声音,他指着灶台下的砖缝,“这砖松了。”
我伸手去抠,砖块应手而落,露出个黑黢黢的洞。
洞里飘出股霉味,混着点铁锈气——是血的味道。
系统光幕在眼前炸开,【信息溯源】显示:【关键线索:柳氏近五年隐田清册,藏于厨房灶下暗窖,关联人物:阿满】。
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戌时了。
我首起腰,后颈突然一凉——有人在看我。
我转头,厨房外的阴影里站着个身影,月光漏下来,照见他腰间挂着个褪色的糖画葫芦——是阿满。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远处传来李七的喊叫声:“大人!
柳老要见您!“
我冲阿满使了个眼色,他立刻缩回阴影里。
王铁山刚要追,被我按住胳膊:“先去前院。”
走出厨房时,我回头看了眼,灶膛里的火忽明忽暗,把阿满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悬在半空的线。
今夜,这根线,该断还是该连?
霉味裹着灶膛里未散的焦糊气钻进鼻腔,阿满的声音比夜雾还轻:“我爹当年就是在这里被灭口的……他说,账本埋在东墙根下的地窖里。”
我后槽牙咬得发疼——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攥着染血的《田亩清册》冲进县衙时,怀里是否也揣着这样的秘密?
阿满脖颈处有道淡疤,和李七说的“书吏之子被柳家恶仆抽鞭”的伤痕位置分毫不差。
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跳动,【人脉+3】的提示闪了又闪——这孩子能突破柳家暗桩的监视找到我,要么是李七的策反起了效,要么……
“阿满。”我压着声线,指尖在袖中那方从父亲遗物里翻出的青竹纹帕子,“你爹走前,可提过‘陈教谕’?”
他睫毛颤了颤,月光漏过瓦缝照在他脸上:“我爹咽气前抓着我手腕,说‘找陈教谕的儿子,他会替我们讨公道’。”
王铁山的雁翎刀突然轻响一声——他把刀往地上磕了磕,刀柄上的铜环撞出脆响。
这是我们约好的“警戒”暗号。
我扫向院角那株老槐树,枝桠间有片叶子在动——柳无痕的位置。
那家伙伪装成仆役潜伏半月,今夜怕是听见了动静。
“王班头。”我冲他使了个眼色,“去前院盯着柳老,别让他碰着笔墨。”
王铁山粗声应下,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
阿满突然攥住我官袍下摆,掌心滚烫:“陈大人,地窖里还有我爹的骨头……他说柳家把不肯做假账的书吏都埋在那儿。”
我喉结动了动,系统【狠辣】数值从92跳到95,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二十年前父亲书房那摊黑血突然在眼前晃,混着阿满爹的骨血,在砖缝里漫成一片红。
“带路。”我摸出火折子晃亮,光晕里阿满的影子缩成一团,“记住,走三步停一步。”
东墙根的土是新翻的,铁锹铲下去“咔”地撞着硬物时,王铁山的额头己经冒了汗。
“大人,铁盖子!”他抹了把脸,指甲抠进砖缝里,锈渣簌簌往下掉。
我蹲下身,用官靴尖挑开覆盖的杂草——缝隙里卡着半片陶片,和昨夜厨房灶下那截纹路严丝合缝。
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霉味裹着铁锈气涌出来,像谁兜头泼了盆冷水。
王铁山举着火把往里照,最上层的木箱上结着蛛网,箱盖边缘有半枚带血的指印——是新鲜的,最多不超过三日。
“开。”我声音发哑。
箱盖掀开的瞬间,王铁山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白骨。
整整齐齐码着的白骨。
头骨上还沾着几缕暗褐色的头发,肋骨间塞着块破布,凑近了能闻见墨汁味——是被撕成条的账页。
最底下那具骸骨的胸骨上刻着血字,暗红的痕迹渗进骨缝里,火把映得字字发亮:“柳氏勾结税吏,虚报田亩,吞没灾赈!”
“这……这是张典史!”李七不知何时凑过来,声音首打颤,“三年前说他告老还乡,原来……”
我摸出怀里那本从暗格里翻出的《柳氏义庄田契》,对着火光一照——纸页边缘的焦痕和骸骨上的血字,连墨色深浅都对得上。
系统光幕炸开【智略+10】的提示,眼前浮现出柳氏三十年隐田的脉络:灾年报荒、丰年吞粮、用义庄名义瞒天过海,连被灭口的书吏都成了“失踪人口”。
午后的祖宅正厅,檀香被人撤了,换作浓烈的艾草味——柳宗元在驱“晦气”。
他坐在主位上,手指扣着椅柄,指节泛白:“陈大人,这不过是伪造的证据罢了。白骨上的字谁不会刻?难不成你还能找着活口?”
我把血骨举高,阳光透过窗纸照在骨头上,血字像要滴下来:“诸位乡邻!”
正厅外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百姓,有扛锄头的老农,有提菜篮的妇人,还有几个眼尖的认出了白骨上的补丁——那是张典史常年穿的旧棉袍。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哭嚎:“那是我家老周!他说去柳家对账,再没回来!”
系统提示在脑海炸响,【狠辣】数值突破百点的震动几乎让我踉跄。
眼前的人群突然变得清晰,老妇人颤抖的手、少年攥紧的拳头、柳宗元瞳孔里闪过的慌乱,全都慢了半拍。
“【威慑共鸣】技能解锁——可影响群体心理倾向,持续时间随【狠辣】属性提升。”
我深吸一口气,血骨在掌心沉得像块铁:“柳氏占了你们的田,吞了你们的粮,连替你们记账的书吏都活埋!今日我陈砚就在这儿立誓——”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
柳宗元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三日后,青牛坡晒账本!”我扫过人群里几个缩着脖子的柳家仆役,“谁要是敢藏一页,就和这茶盏一个下场。”
暮色漫进前庭时,李七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方才人群里有个穿粗布短打的,腰上别着柳家暗卫的铁哨。”
我望着院外渐浓的夜色,系统【人脉】数值在视网膜上跳动。
东墙根的地窖还开着,白骨在风里泛着青灰,像把悬在柳家头顶的刀。
“随他去。”我摸了摸腰间的知州鱼符,玉质的凉意在掌心漫开,“要演大戏,总得有观众。”
晨雾未散时,柳家前庭的青石板上己经挤满了人。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人群里某个穿灰布衫的身影——他腰侧的铁哨在雾里闪了闪,是柳无痕。
今日这出戏,该唱得更响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