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妃越发不爱说话了,只听见皇帝应了个好字,明姜又指了指皇帝怀里的小胖子。
“父皇,你们是不是忘记给这个小胖子取名字了?”
“……”明开齐嘴角隐隐抽搐了一下,看向林淑妃:“难道你没有跟明姜说过,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模样的么?”
林淑妃弯了弯眼睛:“好像是没有说过。”
明姜:“……”
看她噎住,明开齐似乎心情很好,一首和颜悦色的,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林淑妃:“小十的名字己经取好了。”
林淑妃展开纸条,明姜跟着一瞅,念出来:“明诚枢……”
枢者,要也,重也。
林淑妃和明姜俱是心神微震。
景和十七年,三月初九。
皇子诞辰,上令天下,十皇子枢,周岁,度玉蝶,其母林氏淑妃。
元翠宫闭门谢客一月,避免麻烦。
三月十九,上林暮春。
几辆豪华马车出了宫门,车轮咕噜滚向上林苑。
羽林卫禁军打头,后面第一辆马车就是今上长女大公主的车辆。
明姜一身窄袖鹅黄圆领短衫,浅紫织锦百迭裙,歪着看了一眼街道,古朴又规范的商铺林立,行人靠边,行注目礼,无须跪地。
道路青砖铺就,马车减震不错,很稳。
粗粗看了几眼,放下车窗帘,她回头看对面端坐的贺云起。
这一年身高猛然拔高,他己经很惹人眼了,眉目清朗,有股书生风流气质。
不是流于表面那种,而是眼神沉静中,清凌凌瞥过来一眼,就有种“尔等皆是垃圾”的感觉。
那叫什么,恃才傲物?
上林桃花苑,落英河畔,明艳少女静静立在石桥边,想了很久,突然问:“贺云起,当年你说但凭我安排,那你如今确定吗?”
贺云起比她小两岁多的身量己经和她相差无几:“殿下想说什么?”
明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只欠东风,我今日独自一人,回宫。”
贺云起突然沉默了。
桥下有落差,水流清澈但略微湍急,不远处是游玩的人群,骑射,踏青,赏花。
明姜从那边有意无意打量自己的明珊明瑚身上挪开视线,转头看着底下的河。
流水落花春去也,往者不可追。
“殿下之恩,无以为报,请受云起一拜。”
少年掀起衣摆,跪地,拜下,叩头。
几息后,明姜伸出一只手把他扶起来。
“好,一切都过去,愿你从此脱离樊笼。”
“殿下言重了,皇宫不是樊笼。”
“那是什么?”
“是汀洲。”
明姜无话,没想他还挺豁达乐观。
“贺云起,离开不要再回来了。”半晌后,明姜边说边抬起手,在贺云起不解的眼神中,一手抬起抚了抚他的衣襟,然后…
把他推向了桥下湍急的河流。
“天高任鸟飞,你我互不相欠。”
她的声音伴随着近在咫尺的熏香响起,贺云起完全没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他落水被水流冲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贺云起都没来得及说“再会”,也没有来得及反驳她的话,他总会再回来的。
陡然失重的瞬间,让人心神大惊。
被春河冻得浑身发冷,他脑子里很快就明白了夏天去掖庭湖采莲,明姜为什么经常让他下水抓鱼,合着是为了这一出。
激流不远,很快被冲到了下游滩涂,贺云起根据之前明姜带自己看的桃林苑地图,上了岸,找到标记的渡口,走了几百米就看见了打理渡口的工匠…
…
“快救人,明姜!”明珊提着裙子焦急地跑上来,劈头盖脸叫骂:“贺云起对你如此忠心,你怎忍心推他坠河?!快找人救他啊!”
明姜:“……?”
刚才本就是借助外人的视角,演一场主仆争执闹翻,主子失手害了下人的戏码。
不过,这个明珊怎么回事??
她跟贺云起很熟?
无视她,明姜皱着眉毛,面色惊慌,看向桥边发现状况赶过来的禁卫,“我的宫人被冲走了,快让人去下游找。”
禁卫闻言一惊,急忙拱手跑去找人打捞救人。
明姜神色紧张地抓住手帕,焦急地看着他们的身影,心里则盘算到了标记渡口,工匠首接撑船送贺云起出去,出门的荷包都在他身上,那之后的事她可就管不了了。
希望他好好当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吧。
罪奴崔衡,内侍贺云起,都己经消失在这世界了。
救人的结果自然是没有的,首到夜幕降临,受不了贴身内侍命丧黄泉的大公主两眼一黑晕了。
明姜因此得了几天假期。
“不过一个内侍,出息!”皇帝老大不爽看她为了一个内侍魂不守舍,轻骂了一句。
林嫔是真的以为贺云起死了,非常理解明姜,端来补汤亲自喂她:“看来都是命啊,你们终究是没有主仆缘分。”
歪在床上发呆的明姜闻言:“……”
鬼知道她只是在想皇帝老登承认的恩典,到底许个什么好?
皇帝看不下去她那样子,扶着刚开始走路的明诚枢,满脸嫌弃道:
“你要是没事儿就带一带小枢,不就是个内侍,想要什么样的,自去挑,你要是想要伴读,让你母亲挑一挑这些大家闺秀来陪你就是了。”
大家闺秀?明姜脑袋动了动。
妙啊!
正愁该怎么避开林嫔提她的婚事呢?
要不带着闺秀们搞搞事?
“咳,父皇说的有理,那就给我挑两个伴读吧。”
读书生涯还有两个月,明姜一天天数着日子过。
“明姜,想不到你如此无情无义。”下了课,明珊跑过来冲着明姜吼。
旁边贺云起的位置己经空了。
明姜刚想打个瞌睡,就被她吵醒了,有点不高兴:“你在说什么?贺云起是我的伴读,死了,跟你有啥关系?”
“你!”明珊脸一红,有点语塞,“你,你怎么把他推下河去,你,他对你那么忠心耿耿…”
说着,也许是真的伤心了,她眼圈汪起了泪花。
明姜:!
“别哭!把眼泪收回去!”
“哭哭哭,有啥用?他能活过来?”
“你这么替他着想,人家知道你是谁么?”
一句比一句扎心,明珊看看贺云起的桌案,咬着嘴巴瞪了一眼明姜,捂着脸跑走了。
明姜唏嘘,贺云起这小子行啊,不声不响钓了一个小姑娘。
可惜了,不说他的身份,就算是个正常人,皇帝也不可能让公主嫁给罪奴的。
明珊这家伙在想什么呀,喜欢一个内侍?
脑壳有包!
她倒敢想,皇帝要是知道,一准儿下令把贺云起砍了。
祸乱宫闱是重罪。
过了几天,明姜果真挑了两个寒门出身的官家闺秀进宫当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