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是个极好的日子,宜嫁娶。
闻愿姝正在院子里做鞋,芳巧拿了件披风来给她披上。
“姑娘,外面冷,进屋去吧。”
芳巧是在中秋后回来的,当时闻愿姝喜出望外,拉着她好一番打量。
她这才知,上次两人跟丢了她,芳巧挨了十个板子。
也不知是不是行刑的人刻意放水,芳巧回家休养两日便能自如行走了,伤刚好些,她便闹着回来。
而红玉挨了五十军棍,己经被调离了别院。
闻愿姝什么话都没说,只心里发涩,对赵玄嶂的感情也很是复杂。
说他不近人情,他还知道对芳巧手下留情,说他有心,他又对红玉那么狠。
“你怪王爷吗?”事后闻愿姝这样问过芳巧。
芳巧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不知道,当时王爷听说你甩掉我们不见了之后,那表情有多可怕。姑娘,王爷真的很在意你。”
“还有,以后你可千万别抛下奴婢。”
她凑近了些,低声道,“姑娘有想做的事,奴婢也可以帮着遮掩一二,只要姑娘不是想逃跑。”
闻愿姝看着芳巧单纯的面容,突然有些感动。
这丫头以前可是对赵玄嶂唯命是从,不止一次劝她要顺从王爷,可以母凭子贵什么的。
如今,她至少会偏向自己一些了,还想着替她遮掩。
“好的,我以后不会乱跑了,无论做什么,都带上你。”
芳巧开心地笑了。
而自从芳巧回来后,白薇和紫樱无事便不会主动上前,闻愿姝也乐得自在。
放下了针线,闻愿姝下意识地去寻馒头和那三只小猫儿。
馒头爱趴在墙头睡觉,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墙边,正寻着猫儿的踪迹,就听一墙之隔,有人在说话。
“……纤云姐姐,那探花郎果真那般俊俏?”
“那还有假,我此生见过的所有人中,没有比他更俊俏的了。可以说,如星如月,街上见到他容貌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都脸红心跳。”
有一道声音怯怯的:“比王爷还要俊吗?”
纤云道:“比威武霸气自是比不过咱们王爷,不过探花郎肌肤白皙、五官精致,比女子还要好看呢!”
“那岂不是今日过后,半个京城的姑娘都要羡慕郑家小姐了?”
“不能称呼郑小姐了,她以后就是温夫人了。温夫人家世不差,与探花郎自是极为般配。”
“好羡慕你啊纤云姐姐,早知道能看到探花郎接亲,我今日说什么也要和你一起上街采买!”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全都围着探花郎容貌、新娘嫁妆之类的讨论。
闻愿姝呆呆地站在墙角下,整个人犹如木雕。
原来今日己经二十六了,是砚修哥哥娶妻的日子。
若没有那场意外,今日的新娘,该是她吧?
闻愿姝抱着猫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芳巧不知她与探花郎的过往,回来的路上还在感叹:“真有那么好看的男子吗?又有学识又有长相,莫不是京中传言是真的,探花郎果真是文曲星下凡?
“幸好如今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郡主,不然以探花郎的长相,怕是轮不到那位郑家姑娘了。
“好想看看探花郎长什么样子哦,姑娘,你想看吗?”
闻愿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回答:“想看。”
她做梦都想。
但从今日起,无论多痛,她都要慢慢将温砚修从心头剥离。
他是别人的夫,她再不可惦记他了。
“姑娘,你眼睛怎么红了?”
“风大,迷了眼。”
“那咱们快进屋去吧!”
闻愿姝悄悄将芳巧拉到一边,侧身背对着白薇和紫樱的方向,偷偷同她说了句什么。
芳巧惊讶地瞪大了眼,张口就要说教。
闻愿姝只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哀求道:“好芳巧,你就帮帮我吧,只这一次,求你了……”
芳巧看见闻愿姝第一次朝她露出这样祈求的表情,怪可怜的,她到底心软了。
是夜,就寝前,白薇和紫樱退到了门外守夜。
两人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可谓保护周到。
芳巧怀中抱了一床棉被进屋,刻意大声地道:“今日天气有些凉,要给姑娘多加一床被子!”
到了内室,芳巧立马切换成鬼鬼祟祟的姿势,将怀中的被子放到床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小坛酒来。
“呐,就只能喝一小杯嗷!要是被林嬷嬷发现,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将酒坛放到桌子上,将其余烛火熄灭,只留了一小盏烛火照明,然后拿过一个茶杯当酒杯,给闻愿姝倒了小半杯。
闻愿姝对她道了谢,又道:“屋子里怪闷的,你去把北面的窗户打开吧。”
那里种了一笼翠竹,风大的时候,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她怕她一会儿忍不住哭得太大声,会被白薇和紫樱听见。
正好借风吹竹叶的声音掩盖一二。
等芳巧开了窗户回来时,闻愿姝己经一杯酒下肚。
芳巧拿的不知是什么酒,有一股淡淡的果香,味道微甜,虽然辛辣,但她尚能接受。
只是她第一次喝这么多酒,身体不适应,刚喝下去,就觉喉咙火烧似的,她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
屋外传来白薇的问询声:“姑娘怎么了?”
芳巧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一边帮闻愿姝顺气,一边扬声道:“没事没事,喝水呛到了!己经好了!”
闻愿姝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唇,眼睛里被呛出来的泪水刹那便模糊了视线。
实在是太难受了,她想不到任何法子纾解心中的痛苦。
都说酒能解千愁,她想试试。
然而脑海里的想法还是不听使唤。
她忍不住去想这个时辰,婚仪走到了哪个流程?
砚修哥哥开心吗?是不是被灌了许多酒?他本就不胜酒力,该难受了吧?
还没见过他穿正红色衣服的样子,他肌肤白皙不输她,穿红色一定很好看吧?
新娘子美吗?砚修哥哥挑开盖头看到她时,是不是眉眼温柔,让人一眼心动?
心里的苦涩快要溢出来,她觉得她舌根都是苦的,喉头噎得难受。
她不敢再想下去。
等缓过了那阵辛辣,再喝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终于没有再咳。
芳巧无声地朝她摆手,焦急地去夺她手中的茶杯。
说好只喝小半杯的,她怎么喝得停不下来?
却见闻愿姝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虚空处,两行清泪如开闸的水,不停地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