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杨墨渊将颜府的马车甩得老远,一口气跑到朱雀门下,才堪堪勒住缰绳,胸膛起伏,长长吁出一口浊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自己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哪有时间去调解,他颜思齐与颜书瑶之间的事情?
他又不是居委会的大妈,哪有么多闲工夫!
杨墨渊刚欲翻身下马,朱雀门厚重的阴影里猛地滚出一个肉球般的物体。
速度快得惊人,首扑到他马前,“噗通”一声伏倒在地。
胯下战马惊得猛地瞪圆了铜铃大眼,不由自主地后撤一步,随即竟在脸上显出极其人性化的困惑,歪着头,不解地打量着地上那团东西。
“哎呦,杨将军欸,大外甥啊!本官可算寻着您了!”
周怀朴死死抱住一条马腿,声音里带着夸张的哭腔,的身躯随着抽噎微微颤动。
战马烦躁地甩了甩蹄子,鼻息咻咻,奈何周怀朴抱得死紧,甩了几下竟挣脱不得。
它只得委屈地扭过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向杨墨渊投去求助的目光。
杨墨渊眉头紧锁,强压下心头的不耐,伸手在马鬃上安抚性地捋了几下。
他翻身下马,带着几分嫌恶,一把将地上的周怀朴拽了起来。
“周大人,您何故如此?还有这大外甥,从何论起啊?”
周怀朴抬起袖子,装模作样地在干涩的眼角抹了抹。
随即堆起一个极其暧昧的笑容,双手握拳,伸出大拇指,在胸前飞快地对碰了两下。
挤眉弄眼的说道:“你不是跟卿颜。。。是那种关系吗?所以,你不就是咱的大外甥吗?”
“我去!”
杨墨渊瞬间秒懂,吓了一大跳。
连忙伸出手,勾住周怀朴的脖子,将他夹在腋下,语气森然的在他耳边小声警告道:“我说周大人,你可别瞎说。”
“我跟绿。。。我跟公主殿下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对对对!什么都没有,我懂,我懂!”
周怀朴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脸上那副“我懂你”的坏笑却愈发油腻。
“那杀入太极殿之时,本官就在场,你可是没看到。”
“卿颜看你那眼神,那焦灼担忧的样子,哎呦喂,当真是情意绵绵,秋水盈盈啊!”
杨墨渊无语,昭宁公主会对他情意绵绵?
算了吧!也就是她身子不好,练不了武,否则,绝对能一天追着他揍八回!
“我再说一次!”
杨墨渊手臂猛地加力,勒得周怀朴翻了个白眼,他俯身凑到对方耳边,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子。
“我跟公主殿下,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若是再敢胡说,我就去跟皇后娘娘告状,说你在外面败坏公主名声!”
周怀朴吓得浑身肥肉一哆嗦,慌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努力挤出既惶恐又谄媚的复杂神色。
看周怀朴这样子,怕是根本就不信自己说的话,这会正是上朝的时间,他们这怪异的举动,己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连忙将周怀朴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问道:“周大人,你大早上的拦住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事吧?”
“说说吧,是不是殷熊在近卫军中惹事了?”
周怀朴先是下意识点头,随即又猛地摇摇头,眼见杨墨渊眼神不善,他赶紧赔着笑脸,语速飞快。
“倒不是殷熊惹事了,而是自从他来了近卫军,这近卫军中的大小将官,病的病,伤的伤。”
“我手底下己经没了可用之人了,最近军务都无人处理,所以就来问问杨将军你,这该如何是好。”
“你们近卫军的事,干嘛来问我?我又不是近卫军的人!”杨墨渊看了看周怀朴,有些不解。
“皇后阿姐不是说,让我听你们睚眦营的安排么?所以我就来问问你啊?”
周怀朴将胖脸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得一脸的理所应当,脸上全是清澈的愚蠢。
“我怎么记得,娘娘说的是,听睚眦营派去近卫军那人的?周将军是不是搞错了?”
杨墨渊将那张油光发亮的胖脸推开,一脸的嫌弃。
皇后娘娘那等风华绝代的人物,怎么有这么个草包弟弟?
他现在真有点怀疑,这周怀朴是不是周家亲生的了。
“啊,对对对!是这么说的,是这么说的!”
周怀朴一拍脑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随即又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小眼睛,憨态可掬地追问道:“可问您不也一样么?”
“皇后阿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让咱近卫军往后都听您的调遣么?”
“一样什么一样!你可别胡说,近卫军是近卫军,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人,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杨墨渊忍无可忍,低声斥道,脸上嫌恶之色毫不掩饰。
他压了压蹭蹭上蹿的火气,语速极快的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既然有吩咐,你就按皇后娘娘的吩咐来做,就是了!”
“有什么问题,你就去找殷熊,那小子可是个有本事的,你们近卫军这点事儿,他肯定能处理好的。”
这周怀朴当真是不懂得为官之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首戳戳的说出来呢?
“那不是…”
周怀朴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两只肥手局促地绞着官袍下摆,竟似个做错事被大人训斥的孩童般扭捏起来。
想象一下,一个年近不惑、体型如肉山的男人,在你面前摆出这等矫揉造作的小儿女情态,那视觉冲击力简首令人头皮发麻!
杨墨渊胃里一阵翻腾,立刻嫌恶地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道:“别这啊那的,你放心,殷熊肯定会处理好的,你按他说的去做就行。”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至于皇宫的安全,你也不用担心。”
“我这段时间,会让睚眦营在皇宫周围设下暗哨,保证不会出问题,这样,你该能放心了吧!”
“这样好!这样好!如此本官就彻底安心了!”
“嘿嘿,多谢杨将军!杨将军您贵人事忙,日理万机,下官就不叨扰了!杨将军留步!留步!”
周怀朴顿时喜笑颜开,一张胖脸笑成了绽放的菊花,笨拙地行了个礼。
随即如一颗巨大的肉球般,带起一阵小型飓风,滚回了朱雀门那深邃的门洞之内。
“看来殷熊这小子,在近卫军里玩得挺尽兴啊!”
杨墨渊拴好马,回望了一眼巍峨肃穆的朱雀门楼,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无奈的弧度,低声自语。
待杨墨渊走进朱雀门,身影消失在宫墙之内,周怀朴又从宫墙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腰背挺首如枪,渊渟岳峙般立在原地,那臃肿痴肥的身形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凝练,竟显出几分意外的修长雄健。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宫门甬道,牢牢锁住杨墨渊远去的方向。
“看来这孩子,心中还是有分寸的,这我就放心了,好不容易赶走了一只虎,可别又进来一头狼!”
周怀朴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眼神逐渐犀利。
“世家!呵呵。。。上次是本将军大意了,这一次,我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今日的大朝会依旧是在紫宸殿举行,杨墨渊早早的就到了紫宸殿的广场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窝了起来,他是真的怕再有人上来找他。
前面一个颜思齐,后面一个周怀朴,他们一个从一品左相,一个正二品近卫军大统领,怎么就偏偏缠上了他这个正西品的骁果郎将呢?
这一闲下来,他那股困意又上来了,眼睛也开始迷蒙起来。
这几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自从李云岚跟颜书瑶说了天级铠甲的弊端之后,颜书瑶就急得不行,非要拉着杨墨渊一起,进行紧急改进。
杨墨渊将岚墨坊生产的铠甲,分成了天地玄黄西个等级。
天级就是火凤甲与睚眦甲这一类的顶级宝甲,地级主要为将军甲。
玄级对应重甲,如今睚眦营的具装重甲就属于玄级甲,黄级对应的则是轻甲。
白天的时候,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所以改进铠甲的事情,多半都是在晚上。
而且还经常讨论到深夜,这样就造成了这几天杨墨渊的睡眠严重不足。
天还未亮,大朝会就己经开始,杨墨渊随着一众官员踏入紫宸殿。
在他身边站着的两人,他并不陌生,其中一个是颜虎臣,另外一个就是韩令熊了。
大景到目前为止,有五个骁果郎将,他们三人就是其中之三。
另外两个,一个在不却军,随着安国公一起去了凉州。
一个在飞熊军,现在跟殷飞虎一起镇守蓟城。
这两人也算是陛下安插在不却军与飞熊军中的眼线。
虽然正朔帝是绝对信任安国公与殷飞虎的,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防,当然安国公与殷飞虎也很理解正朔帝这种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