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时间己近中午。婆婆张爱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音量开得震天响。看见杨玥玥拎着大包小包进来,尤其是那几个一看就装着高档海味的袋子,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像刷了一层浆糊。
“哟!真当自己是少奶奶了?”张爱菊阴阳怪气地开口,老花镜后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杨玥玥手里的袋子,“买这么多?吃得完吗?还不是最后剩一堆倒了!败家玩意儿!泽霖赚点钱容易吗?经得起你这么糟蹋?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歪了!”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杨玥玥脸上。
杨玥玥脚步没停,径首走向厨房,仿佛没听见。她把袋子轻轻放在料理台上,一样一样取出里面的东西。海参需要提前泡发,鲍鱼要细心刷洗,花胶要蒸软……每一样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心力。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在手上,也冲刷着她内心翻涌的委屈和愤怒。她沉默地开始处理食材,动作利落,神情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风暴。
张爱菊见她不吭声,像是被无视了,火气更盛,声音拔得更高,尖利地穿透电视的噪音:“跟你说话呢!聋了?哑巴了?买这些金贵玩意儿,钱哪来的?是不是又偷偷藏泽霖的钱了?我告诉你杨玥玥,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不下蛋的鸡,还有脸摆谱……” 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泼过来,不堪入耳。
杨玥玥猛地关掉水龙头。厨房里瞬间只剩下张爱菊尖利的叫骂声。她转过身,背对着客厅,肩膀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屋的污浊和恶意都吸进肺里,再狠狠碾碎。然后,她重新拧开水龙头,更大的水流哗哗地冲下,淹没了身后所有的噪音。她拿起刷子,用力地、近乎发泄地刷洗着鲍鱼坚硬的外壳,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哗哗的水流声中缓慢爬行。泡发海参的清水换了一次又一次,花胶在蒸锅里散发出淡淡的腥香,蹄筋在另一个小灶上咕嘟咕嘟地煨着。杨玥玥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厨房里转着,处理着繁琐的准备工作。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缕碎发黏在颊边,也顾不上去拂开。
下午西点,所有的前期准备终于完成。紫砂大汤煲被郑重其事地请了出来。杨玥玥小心翼翼地将高汤底(用老母鸡和猪骨熬了一下午)、处理好的海参、鲍鱼、花胶、蹄筋、鸽子蛋、冬菇、冬笋……一层层、按着最传统的顺序铺叠进去。她的动作虔诚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而庄严的仪式。最后,封上盖子,将汤煲稳稳地坐在灶上最小的文火圈上。
“噗噜……噗噜噜……” 细小的气泡从盖沿的气孔里温柔地顶出,发出轻微而持续的声响。一股难以形容的、融合了山珍与海味的浓郁鲜香,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渐渐充盈了整个厨房,甚至霸道地侵入了客厅。那香气醇厚、复杂、层次分明,带着时间的沉淀和耐心的酝酿,是金钱和心血共同熬煮的味道。
杨玥玥搬了个小凳子,静静地坐在灶台边守着。橘红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汤煲圆润的底部,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着,却照不进那双沉寂的眼眸。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听着那“噗噜噜”的声响,像听着自己生命缓慢流逝的声音。七年,两千多个日夜,似乎也就在这一炉文火慢煨中,熬干了所有鲜活的颜色和热望。
墙上的挂钟,指针一格一格,不紧不慢地走向傍晚六点半。窗外,夕阳的余晖彻底褪去,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汇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属于别人的夜晚刚刚开始,而属于杨玥玥的“纪念日”晚宴,还在灶上无声地酝酿。
厨房里弥漫着佛跳墙霸道而的浓香,几乎盖过了油烟机低沉的嗡鸣。杨玥玥依旧坐在小凳子上,身体有些僵硬,长时间的守候让腰背泛起酸疼。她微微动了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料理台。